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bbs.bookben.net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《末世后人鱼搁浅》娃娃撑伞 文案: 天灾频发,大陆碎入海底,人类文明一夕倾颓,各种未知生物也被迫浮出水面……地球进入新一轮的清洗,末日开启。 捡到人鱼怎么办? 古百青:煎、炸! ps.背景设定是有着高科技却资源匮乏的末世后,无丧尸无空间。因为加入了作者的想象进行过二次改造,所以本文中人鱼的设定与电影印象有些不同,纯属娱乐,请考据党不要深究。 ·谢绝扒榜·主受·1V1·日更 内容标签:末世 强强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:主角:古百青 ┃ 配角:韦金 ┃ 其它:人鱼,末世 第1章 第 1 章 秋风夹裹着细雨飘洒点点微凉,厚重的云层挤压在地平线,海水推错涌动出层层波纹,被缓缓前行的四帆船破出划痕。甲板上人影穿梭不断,偶尔几声吆喝穿透风雨,在空寂的天海一线荡出几分热意。 “起风了,手脚都麻利点!”船长一手掌着舵盘,一手在风雨中指指点点,浑浊的眼睛四下张望着,突然暴喝一声,“瘸子!” 海上起航最怕风雨,一到入夜,铺天盖地的海浪就被席卷拔高,拽着船只撕咬,一个不留神把人卷走都是轻的,倒霉点整只船都能被打散了。早晨云一压下来,整船的气氛就紧张起来了,提心吊胆撑到此时,众人皆有些疲惫了,但还有一夜要熬过去,此时却万万不能松懈。是以一瞧见还在发愣的某人,船长恨不得抬脚就踹过去给他醒醒神,可惜离得有些远了。 本在绞紧绳索的瘸子却仿若未闻,还保持着弯腰的动作,前胸紧紧贴着右侧船舷栏杆,仿似乌龟一般使劲往外探着头,也不晓得在做些什么。 “你是聋了还是哑了?瘸子!” “瘸子!” 船长一声比一声怒气冲冲,瘸子却还是死不回头,在他身后忙着的人忍不住一巴掌糊过去,抱怨道:“发什么呆啊,老子的耳朵都快被吼聋了。” 船长一把抓住走过身边的人,随手把舵盘交托出去后,咔咔踩着皮靴冲着瘸子就过去了。 “船长!”在巴掌险险招呼到后脑勺的一瞬间,瘸子猛然回头,看到船长就站在自己身后也顾不上吃惊,抬手往外一指,脸上表情说不出的怪异,声音都有些走调了,“船长你快看,那边有人!” “整船都是人,咋呼什么。”船长一翻白眼,巴掌落在瘸子后背上,警告道,“赶紧干你的活,别没事东张西望的。” “等等,”眼看船长要走,瘸子急了,抓住他胳膊就往自己身边拽,“船长,你快看那里,真的有人!” “你掐着老子肉了!”船长被抓的肉疼,忍不住哀嚎出声,哪里顾得上其它。 瘸子却是个没眼力见的,抓着人也不肯松手,顺便还使劲摇晃了几下,一声比一声叫的响亮,眼神都发着亮,“是人啊,真是人。” “嗯,是人。” 瘸子肩膀一沉,还不及反应,掐在船长胳膊上的手已经被拿开了。 斜靠船板的男人年纪轻轻,眼窝略黑难掩疲惫,而一双点漆的眼睛润亮带笑,长袖长裤包裹着劲瘦的身躯,双手轻轻一拨,不容置疑地把眼前挡路的两人扫到一旁,而后扭头喊道:“放小船,救人。” 看清了来人,瘸子不自觉地一缩肩膀,讪讪着往后退两步。比起船长,瘸子其实更怕古百青,这位总是笑脸迎人的大副,虽然是不同于一般出船人的瘦弱,但若论心狠手辣,便是瘸子也早有耳闻。但古百青的业务能力也和心狠手辣同样出名,在东大陆很有声望,压得住阵,紧急事态时又有担当,所有船长都喜欢他,而水手们一边惧怕着古百青,一边又争抢着和他同船的名额,好像和古百青搭上线,心里就有了底气一般。 “我下去吧。”瘸子眼睛亮亮地看着古百青,在他看过来时,激动得面色有些发红。 古百青侧眼看了看他,微微一点头,跛脚的瘸子嗖地一声就窜了出去。 “比狗都听话。”船长赞叹道。 古百青掀掀眼皮,没吭声。 船长看他一眼,随口道:“不叫的狗最爱咬人,你听说过瘸子吧?被他巴结可不是好事,分分钟反咬你一口。” 木质地板雨水蜿蜒,在哒哒哒的脚步声中飞溅,沾湿了来去匆忙的裤脚。说话间,瘸子已经顺着绳子爬了下去,古百青低头一看,只容四人的小船已经晃晃悠悠地往后荡去,约百米远处,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状不明物正随着波浪上下起伏。 “有点不对。”古百青双眼一眯,迅速回头,“拉绳!” 有些心不在焉的船长警觉不对,俯身往外看去,只见小船已经贴近了不明物,而瘸子并没有回航,反而站在船中使劲冲这边舞动着双臂。 “拉绳!” “拉!” 系在小船船尾的绳子突然绷紧,站在小船上拼命挥舞手臂的瘸子一个踉跄,跪了下去。 古百青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望眼镜,往下一扫,立刻变了脸,冲船长做了个手势,等船长吆喝着拉去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后,小船已经靠近了帆船。 “天快黑了,你们俩去接替瘸子的位置。”古百青赶走拉绳的两人,看他们走的远些了,便拽紧了绳子,往下一跳。 噗通一声,瘸子回头,看到正游过来的古百青,慌乱惊惧的心渐渐稳了下来。 “……” 双臂扒着船尾,饶是古百青身经百战,此时也脸色发青,说话时声音有些神经质的发紧:“把它扔下去。” 也许是古百青的存在让他突然有了底气,刚刚还吓得手足无措的瘸子冷静下来,不敢看还横在船中的‘东西’,吞吞吐吐地小声道:“它好像已经死、死了,刚刚捞上来的时候都没有动静——” 未完的话被古百青一个冷眼打断,瘸子无措地移开视线,不敢再说下去了。 古百青直直地看着瘸子,替他说了下去:“反正已经死了,带回去还能卖点钱,对吧?” 看眼前的人畏畏缩缩地点着头,古百青只觉得额头的青筋在鼓动不安,恨不得一耳瓜子扫过去,让他清醒清醒。但不能,不是现在,若是引起骚动,整船的人都得被这条人鱼吓破胆子。 “不能带它上船。”古百青说的很慢,脑中千百种思绪飞速掠过,眼神直直落在瘸子脸上,声音压得很低,“它们都是群居,你明白什么是群居吗?” 光线越来越暗,云层沉沉落入海中,正如此时沉睡在船中的人鱼,与人无二的上身落在船中,鱼尾沉入水面之下,随着海浪涌动微微颤动出水波。雨水越来越紧,洋洋洒洒落在头上,顺着发丝滴落脖颈,瘸子搓着手,只扫了人鱼一眼,便匆匆撇过头,不敢想自己刚才是怎么把它拉上船的,手指仿佛还残留着触感,寒意一点点从毛孔侵入心底。 它们是群居,不用研究所和军队耳提面命,所有幸存的人类都知道。它们成群结队从深海浮上来,攒动跳跃着扑向海岸,伴随着轰鸣的爆炸声响,人鱼总是带着无可逆转的死亡而来。 可它已经死了啊,孤孤单单地死在了海里。瘸子混乱的脑子仿佛死机了,不敢看人鱼也不敢看古百青,低着头垂着肩,任由雨水打在头顶。 古百青听不懂瘸子嘀嘀咕咕说的什么,又顾忌着还在大船上忙碌的水手,果断翻身上了小船,一脚把人鱼踹入海中,抢过瘸子手里抓紧的船桨,快速把人往大船方向带去,嘴上说道:“你听清楚了——你刚才看到的是一具死尸,已经腐烂了,所以你把它丢在了原地。瘸子!你听到了没有?” “听,听到了。”瘸子被吓得一个机灵,赶紧回道。 直到拉着绳索上了大船,瘸子仿似还未回魂,嘴唇发白脸发青,闷着头不声不响,古怪的模样引得不少人窃窃私语。 “你说他被死尸吓破了胆子,真的假的?”船长瞪眼扫了周围一圈,把嘲讽的细碎声音都逼回去后,凑近了正在擦身的古百青。 “不是真的,也必须是真的。”古百青烦躁地一甩头发,湿哒哒的衣服紧贴着身子很不舒服,让他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,“预计是明天中午到岸?” 船长点点头。 “船舱下头藏着动力机吧?”古百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,等船长僵硬着转过头后,又正色道,“我们必须提前靠岸,不能早,不能晚,半夜两点停靠码头。” “这是……?”船长也顾不上追问动力机的事,担忧地看了看远处失魂落魄的瘸子,嘴上却问着古百青,“瘸子到底发现什么了?” “麻烦,但也是机会。”古百青把湿哒哒的毛巾甩给船长,“你不是对研究所很好奇吗?你的机会来了。” “好样的。”船长双眼一亮,欣慰地拍拍古百青的肩头,“我真是没看错人。” …… 他没看错人,古百青是真想折腾死他。 “他们都走了吗?”船长缩在船舷一侧,被雨水冲刷的脸上睁不开眼,一张嘴舌头就尝到了咸味,呛得他连连打喷嚏,却也不敢支起身子,手指僵硬地扣着粗麻绳,说话只能靠吼。古百青说他能不能发家致富就靠这根绳子了,就算全身都在难受的哆嗦,他也不敢松懈一分。 白日里细碎的雨珠已经成帘,铺天盖地打落甲板,发出咚咚咚的响动,海面也被狂风卷起,挨近港口垂锚的帆船被撞击得摇摇晃晃,飞溅在脸上的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海水,湿漉漉的衣服兜着凉气,逼得人直打哆嗦。 古百青却仿似钢铁铸成,一手抱着桅杆,一手举着望眼镜,挺立风雨中也无畏无惧,在夜色遮掩下监视着码头。 水手们勾肩搭背地走了,来登记船舶的人也快速闪人了,古百青耐心地又等待了三刻,这才爬下桅杆,快速走到船长缩身的小角落,吩咐道:“人都走干净了,你快点把绳子拉上来。” “到底谁是船长?”船长咬着牙,猫着腰,拖着僵硬的腿,拽着粗麻绳一点点往后退,对闲闲站在身后的人很是不满,“你就不能搭把手?” “不能。”古百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“我在帮你把风,赶紧的别磨蹭。” ……什么玩意! 他连绳子后面是什么都不知道,古百青怎么说得好像他就是主谋一样?船长嘴里咸,心里苦,泪眼朦胧中闪烁着无尽辛酸。 作者有话要说: 新坑开张! 喜欢就收藏一下本文支持作者吧,mua~ 第2章 第 2 章 “……这是人鱼?”船长哆嗦着手,颤巍巍地指着地上那一坨。 也不知是不是在海水里泡了太久,早就没了生气的人鱼瘫在甲板上,虽没有一般人类死后的肿胀,但银色的鱼鳞暗沉无光,狂啸的风雨也吹不散那股腥臭味道,船长干呕一声扭过头,再也没勇气看第二眼。 “虽然又丑又臭,但确实是人鱼没错。”古百青捂着鼻子走近,手里拿着帆布,上前快手快脚地开始打包。 “你拿的布——”船长狐疑地又往前凑一步,这块布有点眼熟。 呛死人的臭味直往鼻腔里钻,古百青忍耐着随便把鱼尾一兜,再用绳子绕一圈系上,咬着牙把人鱼从甲板上抱起来。船长一看苗头不对,登登登就往后腿,声厉色荏地警告他:“你想干什么?” 古百青快被熏晕过去了,摒着呼吸,双眼几乎要冒火,腾出只手一伸就把船长抓了回去,人鱼往船长背上一甩,再用绳子捆了一圈,然后逃难般快速撤退。 “呕——” 古百青舒畅地长长吐口气,就着雨水搓搓手指,看见船长弯腰欲呕的衰样,皱眉嫌弃道,“嫌臭就赶紧背下去,磨蹭什么。” 妈的,回去就扣工资!船长狠狠啐一口,还未来得及发飙,眼前一块阴影掠过,鼻梁上就被系了块布,香到刺鼻的味道瞬间让他头一懵差点跪下,但腥臭味确实被暂时压住了。 古百青还是有点良心的,船长感激地看向又拿起了望远镜的人。 “巡港的人转身了,十五分钟内不会过来,”古百青收起望远镜,催促道,“快走。” 斜打的雨帘模糊了大地轮廓,石板小道造工粗糙,歪歪扭扭如蛇蜿蜒盘屈,从港口贯穿杂乱的夹道小屋,尽头消失在高耸的山脚下。两道黑影一前一后,在漆黑的夜幕中也行动自如,悄无声息地很快抵达山脚灯火处。 “什么人?”端着枪的军装冒雨站在岗哨,在黑影靠近的第一时间便发出警告,“前面是军事研究基地,闲杂人等快些离开。” 不断摇头的探照灯晃过来人,船长全身如同水捞,头发丝都冒着缕缕热气,背上沉甸甸的死物压得他气喘吁吁,好不狼狈,真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。古百青绕过船长,深夜冷雨中也惨白着脸,但好歹也比船长更像活人,对着一身正气凌然的军装露出如鬼如魅的亲切笑容:“同志您好,我们是海上拾荒人,回航的时候在海里捞了点东西,想请研究所的人看一看。” “海上回来的?”军装回头对同伴使了个眼色,而后视线不由地往两人身上打量,狐疑道,“如果打捞到重金属,可以直接在灯塔处出售,那里二十四小时有人轮班;若是打捞到军用物资或发现沉没的军事基地,也可以在港口军舰处登记,军队核实后会以高于黑市两成的价格购入。研究所不购买任何物资,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?” 军装的同伴已经警戒地打开了通讯设备,古百青却仿若未见,为难似地示意对方去看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船长,两手一摊做为难状:“您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,可我们今天带来的不是重金属,也不是侦测消息,而是一个活物……抱歉,曾经是‘条’活物。” 活物?海里捞起来的活物?军装登时皱起了眉,视线谨慎地集中向船长的背脊,从两人一现身,他们就注意到这处异样的鼓起,却不想竟是死物?死在海里的人数都数不过来,不管生前是什么身份,变成尸体后就分文不值,没有抬来研究所的价值,而人也不会用‘条’来形容……这话的意思是…… 两位军装瞬间想到了一处,齐齐抬手打了个手势,古百青点点头,两人这下真是惊着了,在风雨的冲刷下都肉眼看见的变了脸色,一人回头冲身后的岗哨吼起来,一人对着肩头的通讯机快速说了几句。 很快,两人身后走来了几个武装,示意古百青他们跟上。船长手软腿也软,背上的死物压得他的腰越来越低,想把东西递出去,却发现没一个人有主动接手的意思,只能暗叹一声倒霉,任命地跟上。 船长佝偻着前行,跟着身侧前方的几人快速行走,连路都没心思去看,闷着头左拐右拐,神往已久的研究所圣地,这时也抵不过身体的疲惫。而古百青却很有闲心地跟军人们唠起闲嗑,虽然没得到回应,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也很是得趣。 古百青的眼睛也没闲着,嘴上不得闲,视线已经把路线复制下来。这里是东大陆幸存者的唯一希望了,逃亡的日子过得太久,他们这些平民刚刚有了安身之地,不能耕种的土地又成了最大的忧患,能够指望的只有这个保存了所有旧世界科技的研究所了。是以,在各方势力竞夺剩余资源的混乱时期,唯有研究所凭借着傲人的声望遗世独立,没有任何势力敢轻易染指,反而都抢着贡献一份力量,包括自顾不暇的平民都把这里奉为圣地般仰望。 可传说中的研究所也没比别处花香鸟语了,一眼就能看出是由半塌的商场改造而成,岗哨全是临时搭建的,和富丽堂皇完全不沾边,但好歹武装力量还是勉强在末世后算是最高标准了。从门前的三个岗哨开始,随处可见扛着□□的武装人员,用塑料布罩着的破烂设备堆砌在空地,还带着海水的腥臭味,一看就是从各个打捞上来的车子上拆卸重装而成,怪模怪样放置在空地,在如今却已是很难得了。 在古百青打量着四周时,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研究所真正的入口处。应声玻璃门消无声地在眼前滑开,饶是早就累得头脑晕眩的船长都震惊地抬起下巴。乖乖,多少年没见过这种高科技了? 而更让船长瞪眼的是,再往里的几道门居然要刷卡了,最后一道门前还有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等候着,在看到他们时还微笑示意,而后居然转身用指纹密码开启了门锁。 “不愧是研究所啊。”船长倒吸口气,快走两步靠近了古百青,不由地感慨道。一道山隔绝出两个世界,都说这里是旧世界最后的人才聚集地,他原本还有些怀疑,现在亲眼见了,也不得不认同。天灾顷刻间颠覆了世界,什么高科技在大陆分崩离析的时候都不管用,这里不少材料还是他亲眼见证从海里打捞上来的,而这些废铜烂铁,被他们打捞上来也只能转手卖出去,落到这些科学家手中,却能变废为宝,一样一样都能堆砌组装出科技的力量,难怪人人都把希望寄托在这里。 等待果然是有价值的,也许不用多久,那些被岩浆冲击过的废地也能被这些人救活,幸存的人也不用每天挨饿等死了。船长越想越感慨,眼眶都有些湿润了。 古百青可不懂他这些弯弯绕绕,被靠近的腥臭味熏得两眼发黑,果断往身侧一让,拉开两人的距离。 “……”船长一愣,还要再感慨两句抒发情绪呢,怎么人就走了?疑惑地扭头一扫,左看右看,就他自己四周像被布下了隔离罩,人人都和他越走越远,就连笑容腼腆的科研人员都默默地加快了脚步。 门一开,里面就迎来了五位白大褂,为首的白发老爷爷看着还挺精神,腰板挺得比船长都直,鼻梁上挂着缺了腿的近视镜,嘴角抿出刻痕,也不嫌弃船长一身臭味,很是热情地上前打招呼:“两位辛苦了,感谢你们对我们研究所的信任。敝姓周,不介意的话,直呼我周教授就行了。” “不辛苦,不辛苦,这都是我们应该的。”感情受到重创的船长被安抚了,咬着牙腾出手来,颤巍巍地握住了老教授的手。呜呜,科学家果然很亲民。 “周教授,您好。”古百青也笑得乖巧,这时候也不嫌弃船长身上那股味了,凑近了抬手一指,解释道,“不瞒教授,我们这次归航时,偶然在海面上捡到了一条人鱼,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死了。我们一开始也不敢捡,后来也没发现其他人鱼跟上,所以一咬牙就带了回来,希望能对研究所有点帮助。” 老教授拍拍古百青的肩膀,喟叹一声:“年轻人,真是辛苦你们了。快帮这位小兄弟搬下来,小心点。” 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几个年轻白大褂应声动作,快速把人鱼从船长背上卸下,七手八脚地搬运到早就准备好的手术台上。船长的懒腰伸了一半,一看上头悬着手术灯的疑似解剖台,脸又绿了。 老教授一看误会了,赶紧解释道:“我们研究所目前除了冰柜外,暂时只有这么一台军队送来的床。” 瞬间脑补了万字疯狂科学家的船长尴尬一笑,讪讪地摸着后脑勺。 古百青老神在在地安慰老教授:“教授说哪里话,非常时期,自然做事非常。就算做些研究也是应该的,更何况人鱼已经死了,教授不要拘泥于小节,都是为人民服务嘛。” “不不不,我们暂时还没有解剖的打算。”教授囧着脸,被古百青的不拘小节震惊了,忙不迭地解释起来,“我们也是刚刚从哨岗得到消息,还以为你们是捡到了海怪……虽然说人鱼几次进攻大陆都没留下过尸首,但我们也曾经采集到血液样本,具体情况还有待观测。非常感激两位的无私贡献,在第一时间把人鱼尸首送来研究所,相信对我们的研究将有很大助力。” 无私贡献?古百青笑容僵硬了一瞬,呵呵干笑:“不无私,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。就算我们饿死了,死前也得为大陆的未来贡献一份力量,更何况只是我们拾荒时平白捡到的而已。” 完了,收不到钱了。 第3章 第 3 章 秋日云淡,海风凉凉。 各式地摊小店夹道的破损柏油路高低不平,直通码头。 古百青踩着影子走得慢吞吞,不时和面熟的人点头致意,在街尾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板房前停下。缩在门角的男人正打着鼾,一头乱糟糟的头发,灰蒙蒙的衣服,活似一团烂泥。 古百青抬脚踹在门框上,“嘿,醒醒。” “地震!地——”男人惊跳起来,眼还没睁开就想往外窜,被一把推回去后才看到了古百青,又左右张望了一圈,这才拍着胸口长吁一声,“是你啊,吓死我了,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 “昨天。”古百青靠在门前的竹竿上,眯着眼打了个哈欠,“最近又有什么新闻了?说来听听。” 赖麻子摸摸鼻子拍拍腿,像重复了八百遍一样,快速又熟练地说道:“人鱼不喜欢热武器,也不喜欢看到成群结队的铁疙瘩在海上横行,你也知道人鱼那个暴脾气,说开战就开战,海军只能都退回港口了。前阵子四大陆签了那个劳什子合约,划了公海,说是带着热武器的船舰都不能越线,否则遭到人鱼报复就只能自求多福了。” “早晚的事。”古百青不置可否,转头看向来时的方向,手指点点,“哪来这么多生面孔?” “能种出粮食的地就那么多,可喂不饱这么多张嘴,以前都说下海的人是找死,现在还不是又巴巴的都凑过来。”赖麻子咧着嘴露出豁牙,颇有些得意,“租船定船、买帆、买渔网、买指南针……水都没下过,就先抢起装备了,倒让我先赚了一笔,嘿嘿。” “那呆会给我算便宜点。”古百青也回了一个笑容。 赖麻子仰天哀叹:“朗朗乾坤啊!哪次不是给你最低价?好歹也是熟客了。” 这话赖麻子可是摸着胸口说的,苍天可鉴,他对古小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,再便宜点?亏本生意他可不能干,末世里别谈感情,伤命。 说到感情,赖麻子上下瞅了他一眼,狐疑道:“我说古小哥,你还和你舅妈有联系?” “舅妈?哪个舅妈?”古百青摸着身侧歪歪斜斜扎入地的竹竿,有点心不在焉,“你还卖起竹竿了?” “编竹筏,有人定就卖,就赚个手工钱。你还能有几个舅妈?” “手工钱。”古百青笑了笑,只怕愿意掏这份手工钱的人也不多,于是了然道,“又死不少人吧。” “那还用说?要么就连海边都不敢走近了,好像人鱼天天闲得飘在海面上,等着随时拉人下水撕碎了生吃;要么就当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了,随随便便捡几块木板拼一拼就敢下海。你当他们只是去给商船搭把手赚点零用,或者在海边捞点鱼贝,哪晓得人是真以为几块木板就能漂洋过海了!瞧把他们一个个能耐的,不死都难受。”赖麻子狠狠一啐,“现在海军闲着没事,天天在海边捞尸,还得清理港口的木板竹片,真晦气。哎,说你舅妈呢,还有联系?” “没联系,怎么?” “找你呢,”赖麻子怜悯地看着他,“都找到我这来了。个头比我还高,长得白白嫩嫩的,上来就喊大叔,问我认不认识古百青。别看我,我可什么都没说,那小子见人就问,嚷嚷得全港口的人都知道有人找你,你见不见?要见的话我给你地址。” “不用,有缘千里能相聚~”古百青哼起了小曲,“无缘——” “哥!” “……”古百青一口气卡在嗓子里,感受到了窒息般的恐惧。 赖麻子呸了一声:“你说你是不是嘴贱?” “不是我嘴贱,是我倒霉。”窒息到翻白眼。 “哥!” 说话间来人已经跑了过来,一手搭上古百青的肩头,一手扶着腰,喘着粗气字不成句。古百青皱着眉低头看了看他,又扭头看向赖麻子,一脸茫然。 这时候装傻就真像傻子了,赖麻子撇嘴,语气里不小心泄露出一丝幸灾乐祸,“他说他妈想见你。” 用你当翻译?古百青眼神像刀子似的甩过去。 被无视的来人总算喘完了,这才发觉古百青看都没看他一眼,不由有些气恼,故意提高了音量大声道:“哥,妈说想你了,我来这里找你好多次了,他们都说不知道你去哪了,你回来了怎么不回家?妈都两天没下床了,你快跟我回去看看她吧。” 好小子,嗓门一亮,周围来往的人都扭头看了过来。 一个膀圆腰粗的壮汉也被声音震住了,愣了楞直接走上来,一巴掌扫落搭在古百青肩上的手,自己胳膊一伸搭了上去,瞅着眼前白白嫩嫩格外与众不同的小子,疑惑道:“白骨精,这小白脸是谁啊?你妈不是早走了吗?他发什么神经,见鬼了?” “你才是……”小子涨红了脸,瞄了眼壮汉鼓起的肱二头肌,气焰弱了下去,“我是他弟弟。” “没问你,闭嘴。”壮汉眼一横,气势汹汹,“哎,兄弟,你不是被骗子缠上了吧?一句话,哥们帮你摆平了。” 摆平?摆平什么?小子唰一下就白了脸,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围上了这么多人,几乎都是一色的黑皮糙汉子,每个人都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他,吓得他脖子一缩,只能惶恐地看向古百青,声音颤颤:“哥,我是自立啊,哥你快告诉他们。” “哦,你说是就是吧。”古百青无所谓地点点头。 围观的人顿时哄笑出声。 “碰瓷啊这是。” “前几天还有人现场认爹呢,大惊小怪。” “认爹的那个又瘦又小,比这小子可怜多了。” “这小子白白胖胖,是个人都比他看着可怜。” “呸!一看就是好吃懒做的烂货,他妈也是惨,难怪下不了床。” 一句接一句,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笑得畅快,刺得张自立的脸红白交错,刚平稳下来的呼吸也急促起来,却不知如何是好,想跑也不敢,只能畏畏缩缩地看着古百青。 窝窝囊囊的样子看着就犯恶心,周围乱糟糟的声音又闹得头胀,古百青困倦地眨眨眼,拍拍压着他脖子的爪子,不耐烦道:“别压着我,累死了。好戏也看完了,该干嘛干嘛去,留下来就要收票钱了啊。” “哎,走了走了。”壮汉也不多废话,拍拍他肩膀,长臂一挥,吆喝着转身就走。 张自立悄悄松了口气,可这口气还没喘完,壮汉已经走到了他身边,一错肩把他撞得趔趔趄趄,差点趴到地上。 “小子,再敢玩花招就废了你。”一句话吓得张自立满脸惊恐,壮汉这才满意地走了。 聚集的人群也慢慢散开了,张自立站在原地再没了嚣张气焰,恨不得拔腿就跑。难怪,难怪爸妈从来不让他靠近港口,这群莽汉根本就不讲道理! “别楞着啊。” 熟悉的声音让张自立赶紧抬头,谁知古百青却是在和身边的赖麻子说话:“刚说到哪了?” “哦,对了,还有一事。”赖麻子看了场好戏,这会有些意兴阑珊,懒洋洋道,“两个月前开始发行硬币了,金币、银元、还有铜币和贝。铜币标了数字,一、五、十、二十和五十,十个贝换一铜币,千足银、四九金,刻注重量。” “全是硬币?” “一出点事,纸币就成废纸了,谁敢要?”赖麻子提醒他,“回航的人观望了几天都去换了,黑市也开了,我个人建议是去银行换,划算也安全,正赶上推行硬币,换的数额多还有奖励。港口船舶也正式被军队统一管理了,只收硬币,民用船三贝,商用船一铜,只是停靠费。以后贝铜就是常用币了,其它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。” “唉,果然还是竹筏好,管理费都省了。”古百青摸着竹竿叹气。 “别摸了,喜欢就拿走,晚上抱着睡。”赖麻子一翻白眼又看见了张自立,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,“我说这位弟弟,我的消息可是收费的,带钱了没?” 张自立听得入神,被问得一愣,“我,我没……” “别闹他了,他没钱。”古百青终于想起这个弟弟了,等张自立感激地看过来后,微微一笑,“项链还是好好收起来吧,带着出门不怕被抢吗?” 项链?赖麻子眼神亮了,视线在张自立脖子上溜了一圈,果然看到一道银光,立刻手往前一伸摊开,“小子,今天看在你哥面子上给你友情价,就那条项链了。” “你,你这是抢!”张自立捂着脖子往后躲。 “别胡说八道,也不出去打听打听,你赖爷从来都是明码标价,童叟无欺!”赖麻子冷了脸,眼神透着凶恶,“你当谁稀罕那条破项链,消息你也听了,三十铜,交钱吧。” “不给!没钱!”赖麻子瘦巴巴的身子跟壮汉没法比,古百青又站在这里,张自立感觉流失的勇气又回来了,挺着胸膛怒目而视。 “呵呵。”赖麻子拍了拍手掌,身后破破烂烂的小屋里立时走出俩壮汉。 “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今日三更结束,明天见 第4章 第 4 章 从小道往上是陡坡,嶙峋的乱石间只有杂草和零星木屋,随处可见爬在屋顶上忙碌的人,正靠近海边,水汽常年难消,远远就能闻到腥臭,棉被衣衫挂在绳索上随风微扬。 看着凄凉,却已是幸存人类的竭尽全力了。 而不过几年前,人们连帐篷都不敢搭。山崩地裂总是来得毫无预兆,仅留下的旧时代高科技对此也束手无策,而幸存者们唯一可做的,就是把救命的紧要物品绑在身上,时时刻刻等着逃亡,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。 文明的建立需要百年、千年,而毁灭只需要一瞬间。当三分之二的大陆分崩离析沉入深海,岩浆和砂石咆哮着争抢仅剩的土地,所谓的地球霸主也只能如蝼蚁一般听天由命。 蝼蚁对抗不过自然,可又想在仅存的空间里活下去,怎么办?唯一的选择似乎只剩下互相争夺了。 站在自家只剩一堆烂木头的房子前,古百青一脸冷漠。 妈的!搭个木屋容易吗?不够吃的就四处搜掠,抢就抢吧,连房子都给拆了!每次回航只有那么三五天可以休息,他还得抽出一天时间白手起家! 张自立站在古百青身后捂着嘴偷笑,正幸灾乐祸呢,冷不丁眼前石化的人突然转身,吓得他赶紧放下胳膊立正站好。 “你还在?”古百青挑眉。 “我妈说想你了。”张自立忙道。 “哦,慢慢想,我不介意。” “你,”张自立简直快被逼疯了,连着找了他这么多天一无所获,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人了,被吓了一场又丢了项链,他还在兜圈子就是不肯接话茬!张自立恨不得直接上手把人拖回去,可他又真不敢,只能试图用感情打动对方,“哥,妈说她没多少时间好活了,只求最后能见你一面,你就见见她吧。” “啊?快死了?” “妈生病了。”张自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气的。 “那就是还有好一阵死不了?”被对方狠狠瞪了也毫不在意,古百青笑着踢了踢脚下的一堆烂木头,“看不到我还有事做?留下来是准备帮忙?” “你怎么能这样?我爸爸是你亲舅舅,我们是一家人,你还有没有人性?”接连出师不利,张自立再也忍不住了。 “人性?”古百青冷了脸,突然上前,一把掐住他脖子,“张家的人,也配和我谈人性?” “哥,哥,我喘不上气了,哥!” 张自立被一把提起双脚离地,徒劳地试图扒开古百青的手,却不能撼动半分,缺氧让他的双眼爆出血丝,强撑着求饶:“哥,我是自立,我是你弟,弟弟……” “滚。”古百青厌烦地把他丢到一边,随即在裤子上擦了擦手,仿佛碰上了什么脏东西。 清冽的空气霎时涌入口鼻,呛得张自立咳嗽不止,眼泪鼻涕唰唰往下流。古百青是真的想杀了他!喉间灼热的疼痛让张自立惊恐不已,顾不得手软脚软,爬起来就跑。 目送着跌跌撞撞的身影远去,古百青嗤笑出声:“废物。” “看够了没?” “嘿嘿。”方舟讪笑着从岩石后钻出来,“我就是路过,路过。” 古百青从他身边走过,蹲在地上开始挑挑拣拣,时不时从一堆烂木头里扒拉出几根麻绳。 被晾在一边的方舟摸摸鼻子,忍不住说道:“还以为你真要掐死他,我都想着怎么帮你扔尸了。”关于古百青一家的事情,方舟也是从自家妈妈那里偶尔听得两句,她每次提起张家都是咬牙切齿,最常骂的就是狼心狗肺白眼狼,说他们对不住古百青,然而古百青却是从未主动说起过,偶尔和张家人碰上了也不避讳,只是态度有些冷淡,仿佛他们只是一群陌生人,无关仇恨。 刚才古百青直接上手,倒是真吓着他了。 “我可舍不得掐死他。”古百青低垂着头忙碌,声音平稳,“看着他们活,我才能安心。” 方舟无端头皮一紧。 “你找我有事?” 古百青又恢复了闲聊的语气,让方舟浑身都跟着一松快,顺势蹲了下来,讨好地笑着说道:“白哥,你说过这次带我走的。” 古百青手下一顿,一拍脑门,做恍然大悟状:“是有这么回事。” “真的带我去?”方舟激动地喊起来,“哥,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?跟谁的船?我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?” “准备个指南针就行了。”攥着手中一团麻绳起身,古百青伸了伸懒腰,“你妈知道这事吗?” “上次就是我妈拜托你的啊,你忘了?她听说你回来了,连夜把行李都打包好了,我随时都能出发。” “行李?”古百青挑眉,“打包了什么?说来听听。” “就是一些衣服鞋子之类的啊,还有菜饼……”被看得有些紧张,方舟吞了吞口水,声音越来越小,“是不是拿错东西了?” 方舟今年有十八了吧?古百青低头看着还蹲在地上的方舟,有些神情恍惚。若是在六年前,这年纪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张扬之际,而在末世却已经有了操劳的疲惫,常年营养不良的身子蹲在那里小小一团,轮廓尚未长开的脸上尚有稚嫩,却已经习惯性露出小心翼翼和恐慌的神色。 第一次见到方舟已经是末世后了,正值最兵荒马乱之时,小小的孩子缩在妈妈身后,细瘦的肩膀上背着双肩包,总是睁着圆溜溜的眼戒备着一切,神色阴郁难掩惊恐,那时的方舟受到惊吓拒绝说话,让他妈妈在磨难中更添一份酸楚。也许是天灾渐渐倾向平息的缘故,也许是慢慢习惯了末世后的节奏,方舟也逐步恢复了正常,但他们的日子依然很不好过。 可在末世里,谁的日子又能好过呢?突来的天灾瞬间打碎了陆地,也让人类社会一夜倾颓,被海水和岩浆冲刷过的地面□□着砂石,沙化越来越严重,根本种不出粮食,人类全靠抢夺末世前剩余的物资苟延残喘。虽不是长久之计,可在眼下,却是仅有的活路了。 伴随着岩浆和海啸出现的人鱼海怪,更是让恐慌的幸存者们绝望,除了亡命之徒,再也没人敢靠近海边。如今六年过去了,地面上物资更加紧张,抢掠不止,一切都在逼迫着人类再次面向大海。 而人类暂时集结的军队和人鱼几次正面冲突,也悄然打破了迷信。你看,人鱼虽然拥有更发达的黑科技,单体作战的武力值也高,可他们总在手下留情,并不是见人就撕,只要小心些不要招惹他们,也未必会死,对吧? 在冒险和饿肚子之间,更多的人开始选择了前者。 方舟的母亲也是其中之一。古百青摸索着跟船的那年,方舟的父亲也想做海上拾荒者,路都探好了,却被方舟的母亲好说歹说拦了下来,但她没想到的是,在陆地上拾荒也同样不安全,抢掠者下手比人鱼更狠,为防被报复,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不会留下。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末世更难捱,古百青自顾不暇,偶有接济却也往往力有不逮。所以,在她第一次请求古百青推荐方舟的时候,他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,心中也隐隐松了口气。他欠方舟父母一份人情,人情在末世不值钱,但他却牢牢记着,这份人情连带着母亲的死,捆绑在一起如石头沉甸甸压在心口,一刻也不得安宁。 人情背后往往是最疼的回忆,他等太久,急于放下,如今终于隐隐看到曙光。 伸手撸了一把方舟毛茸茸的头发,油腻腻的手感让古百青脸一僵,不着痕迹地在方舟肩膀上又蹭了一把,叹气道:“船长会准备食物,不用替他省。冬天快到了,穿暖一点就行了,带两条内裤,备用的衣服不要带。重点是,指南针买了吗?” 随船人员一般都不自备指南针,但在古百青看来,唯有指南针却是最不可缺的。海上最容易迷失方向,一艘船通常最多备着两个指南针,但万一碰上点意外,或者更倒霉点,船没了……有备无患嘛,东西攥在自己手心才能放心。 “买了。”方舟献宝一样,小心翼翼从腰间解下皮绳,金属外壳在光线下折射着银光。 古百青皱了皱眉,“新的?拿什么换的?” “现在都要用硬币买,二十铜。”方舟心疼地摩挲着手里冰冷的金属壳子,一脸珍惜。 二十铜?赖麻子下手真是黑。古百青暗暗咬牙,探手抓住方舟的胳膊,拉起他转身就走,连盖房子的事都忘了,嘀嘀咕咕地念叨着:“走,哥带你买点真正需要的东西。” 第5章 第 5 章 “咱们谁跟谁?只要兄弟你往这里一站,我赖麻子保证就是最最低价,随便找……”赖麻子正口若悬河漫天胡吹,冷不丁肩膀被人狠狠一拍,吓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,吞着口水还未回头就开骂,“谁他——咦?古小哥,是你啊。” “兄弟,你也回来了?”被打岔了的客人和古百青点头示意,又随意冲赖麻子挥挥手道,“行了赖麻子,你先招呼他,我自己进去看看货。” “那你随意,随意。” 目送客人进了店,赖麻子回头就对古百青挤眉弄眼,“怎么,古小哥又要准备出发了?还是老规矩?” 解下腰间的酒壶扔过去,古百青伸手把身边的方舟往前一推,笑眯眯道:“老规矩,来壶蜂蜜。真是承蒙你照顾了,给你介绍位客人。” 赖麻子这才看到方舟,小青年谨慎地站在古百青身后,脸上是对周围的警戒不安,虽然拼命装作若无其事,但咕噜噜乱转的眼珠子还是泄露了情绪。赖麻子左看右看觉得有那么点眼熟,疑惑道:“这位小哥,咱们见过?” 古百青就等着他这句话呢,抬手就把方舟的指南针扔过去,等赖麻子手忙脚乱地接住了,才幽幽道:“二十铜,能不眼熟吗?” 入手没什么重量,链子也是轻金属镀银,烂俗的风景雕刻兜面,晃悠悠没个着落的指针……果然是他卖出去的。赖麻子不动声色地把指南针收入怀中,笑得见牙不见眼,两步上前揽住方舟的肩膀使劲一晃,就往里带,边走边嘟囔个不停:“小哥你也忒见外了,和古小哥是朋友就早点说啊。咱们这小店啊,别看小,但五脏俱全,要什么都有,小哥你只要说一声……” 方舟被强制带走了,还不忘一直回头紧张地看向古百青求救,却只得到一个安慰的挥手:“方舟就先交给你了,赖麻子,我一会再过来。” “好嘞,您就放心的去吧。” 得到赖麻子的保证,古百青扔下还在挣扎呼救的方舟,径直出了破烂拥挤的小黑店。 夕阳正好,血红色打在身上还尚有余温。古百青伸了伸懒腰,犹豫了几秒,果断放弃了回去白手起家,又顺着老路,往港口方向走去。 傍晚时分,热闹了一天的港口有些沉寂下来,这时候已经没有船要出海了,停留的船舶也早就搬完了货物。靠劳力过活的壮汉三三两两随地而坐,巡港的人也步伐慢了下来,古百青慢悠悠走过去,在熟悉的虎头船前停下。 往日吵闹的甲板此时空空荡荡,零零碎碎的杂物搁置在正中,拥挤又冷清。船长顶着块抹布横躺在堆砌的木箱上,翘着二郎腿,哼着荒腔走板的流行歌,古百青站着听了一分钟,就耐心尽失,抬脚踢踢还在自我陶醉的人。 “我说啊,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吗?”船长闷闷地说道,连抹布都没拿下来,就知道来人是谁了。 “我来跟你说点事。” “说。” 古百青随便挪过个木箱,坐下后说道:“我要带个人上船。” “不会又是个傻子吧?”船长抓下脸上的抹布,无奈地看着古百青。鼻挺眼长,明明是命犯桃花的脸,怎么总招惹傻子呢? 古百青斜眼:“你消息倒是灵通。” “呵,我可没你这么闲。”船长打着哈欠,坐起身锤锤背脊,先是四下张望一圈,然后才压低声音道,“昨晚折腾一夜,我累都快累死了,今天一早又得给水手们发钱分货,他们一人一句,把你在赖麻子店门口的事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,这会功夫,全港口的人都知道了。哎,你不是打算就这么被缠上吧?要不要兄弟我帮手?” “算了吧,我可没有四处欠债的习惯。”古百青看穿了他的小算盘,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眯起来,“不过,说到昨晚,研究所貌似对人鱼没什么兴趣啊。” “二十个金币呢,差不多了,还以为要空手而归呢,教授可真够意思。”船长笑容灿烂,“我们出去一趟,整船的货物都不值几个金币,没想到搁这赚了一笔。” “研究所对人鱼兴趣不大,原因只能有二。”古百青慢吞吞地说道,“一,他们不需要整具尸体,只有血液样本就足够了;二嘛,怕是已经有了尸体样本,甚至……” “甚至什么?”船长问道。 “甚至有活的。”古百青说完又摇头,自我否定道,“也不对,人鱼有更发达的高科技,进攻也很有组织性和目的性,可见是绝对的高智商生物。哪怕把他们都毒哑了发不出声波,也不能保证他们没有别的信息传递方式,一旦不小心引来人鱼群报复,整个研究所都要完蛋,那些教授不会轻易冒这种风险。那么,就只剩下第三种情况。” “第三种情况更糟,就是人鱼本身没有研究的价值,他们和人类甚至老虎、老鼠一样,都是单纯的地球生物,不存在基因突变,只是智商比较发达,一爪子撕碎铁片也不过是他们生来就有的能力。”古百青越说声音越低,仿佛有些沮丧。 “不就多了条鱼尾巴吗?”船长撇撇嘴,“咱们还多了两条腿呢,谁比谁差了?怎么一打起来就样样都输?” “因为人家的武器都好好存在海里,还能继续用,我们的武器沉到海里就只能干瞪眼。”古百青的白眼快甩到后脑勺了,“更别说人家的爪子比我们的手好用多了,你空手撕块铁皮给我瞅瞅?” “你也别长他人志气啊,我们也不算差啊,好歹也扛到现在了。” “这才是最奇怪的,单挑群殴我们都不是对手,人鱼一击得手就迅速撤退,也不见有乘胜追击的意思,你不觉得有问题?这次要不是海底都崩了,他们还得藏在深海里,连面都不会露给我们看。”古百青挑眉,断言道,“人鱼肯定藏着什么秘密,只是我们暂时还没发现。” “那也不是我们能管的事。”船长拍拍裤腿,站起来伸懒腰,嘟囔道,“我们先管好自己的肚皮吧,饭都吃不饱,哪来的心思管别人?研究所估计也是这么想的,先整治地面恢复种植才是头等大事,什么人鱼海怪,都得靠边站,谁有闲心管他们有什么秘密。我觉得现在就挺好,只要我们不在海上开战,人鱼就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,海盗也不敢再在海上耀武扬威了,我们出海也安全了点。” “你倒是想的开。” “客气了,能活一天都是赚的,我挺知足。”船长靠着古百青蹲下,商量的口吻问道,“那二十金,就按照以往的惯例来分吧,老规矩,我拿三分之一,你拿四分之一,剩下的给他们平分。刚他们过来拿钱的时候,我已经给他们了,理由是奖金,具体的没说。你要是不满意,我从我那份里多拿出来点给你。” “多的给瘸子,堵住他的嘴。”古百青手一摊,船长立刻把硬币奉上,有金有银还有铜币,零零碎碎好大一捧,“你去银行换钱了?” “嘿嘿,还拿优惠了。你也快去,什么首饰机械都收,还是金银最实在。”船长怂恿道。 古百青点点头,站起身来,还不忘低头瞅着船长嫌弃道:“你快去洗洗吧,臭死了。” “就你事多。”船长用鼻子喷气以示不屑,等人走远了,又狐疑地揪起衣领闻闻,小声嘟囔着,“也不臭啊,再洗一遍?” 顺着原路回到赖麻子的小店,从外面看去店内一片漆黑,连根蜡烛都欠奉,心里鄙视了一番赖麻子的小气,古百青毫不见外地在门口的几根竹竿间挑挑拣拣,很快挑中了一根,直接拔起来,正在研究时,耳边响起了亲切的呼喊声。 古百青刚抬起头就皱了皱眉,看着一身挂满零零碎碎的方舟快步走来,不忍目睹地又把视线绕过他看向偷笑的赖麻子:“这是闹的哪一出?” 方舟大概是兴奋过头了,眼力见全丢大海了,拉着古百青就开始炫耀:“哥,你看,赖爷给了我三把小刀,还有这个指南针,是不是帅呆了?” “帅呆了。”古百青看着快戳到鼻尖的骷髅头浮雕指南针,由衷地赞叹道,“快收起来,别人看到会眼红的。” “哦。”方舟喜滋滋地把身上零零碎碎摘下来,一股脑往口袋里塞。 赖麻子捂着嘴笑得快要抽过去了,古百青忍不住瞪他:“给他拿几根皮带。” “早准备好了,老母鸡。”赖麻子从腰后抽出皮带扔过去。 “皮带?” “嗯。”被方舟晶亮的双眼闪得头晕,古百青心累地叹气,直接上手把皮带往他身上捆,一边还不忘叮嘱道,“这些皮带要系在胸前和腰间,上船后,记得睡觉也不要摘下来。刀子不能放在口袋,柄手这里有暗扣,可以直接扣在皮带上。再拿个腰包,把小东西都装起来,这些就足够了。” 方舟乖乖点头。 绑好皮带,又把刀子都挪到皮带上扣好,古百青这才后退一步,上下打量一圈自己的杰作,满意地拍拍他肩头,“看着还挺像模像样嘛,是个男人了。” 方舟到底还是个大孩子,一被夸奖了,激动得脸皮都开始泛红。 赖麻子看的有趣,转身从小店门口的一堆破烂里扒拉出口双耳锅,大方地塞给方舟,豪气万丈道:“第一次出海可得活着回来,以后记得多光顾小店啊,这口锅算是见面礼了。” 第6章 第 6 章 海上回航的几日最难熬,已经习惯了摇晃的视野,突然脚踏实地后,数月间压下的恶心会开始反涌而上,让大脑在瞬间品尝一下身体长久积压的疲乏。这是每个海上拾荒人都心知肚明的事,可即使早有心理准备,在真正面对的时候,还是难受的要命。大脑和身体就像死仇,彼此较劲,最后谁也别放过谁,一起受着就对了。 古百青头重脚轻了两天后,终于憋不住跑去找船长了:“快去招募人手,我们明天就出航。” 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的船长一脸憔悴,正躺在甲板挺尸,哼哼唧唧地低吟:“你小点声,老子头都快炸了。” “我的胆汁都快吐没了,你的头还好好在脖子上喘气呢,一时半会炸不了。”古百青在甲板上烦躁地来回走动,时不时干呕两声,呕着呕着又颇感欣慰道,“上了船,我感觉也没那么难受了。” 下了地,一脚一脚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轻飘飘,上了这艘破船,反而诡异的没了失重感,古百青心情复杂地鄙视自己,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? “不难受就别呕啊呕的,你呕的老子都想吐了。”船长生无可恋的撸把脸,“才靠岸两天啊大哥,你这是要逼死我吗?咱们刚赚了一大笔,就不能多歇两天?” “那你歇着吧,我去找别家。”古百青也不废话,掉头就走。搭档在生死关头就是个屁,不值一提,当面掰也可以很理直气壮。 “哎哎,别啊。”船长急了,哧溜一声就从甲板上跳起来,勇猛地一拍胸口,“我这就去准备,你等着,明天咱就出发。” 古百青就等着他这话呢,闻言身子一软,没骨头似的就地一躺,随意地摆摆手:“好走不送了。” “你不是准备在我船上过夜吧?得交钱,知道不?” “我房子没了,前两天在赖麻子那破店里窝着,骨头都快发霉了。”古百青仰着脸,黑眼圈在阳光普照下无所遁形,看着格外可怜,“我不是刚介绍好手给你了?明天他就过来,介绍费就不收你的了,让我凑合一晚。” “最好真的是好手。”船长嘀嘀咕咕地绕过他往外走。 ******************** 好手?船长一脸漠然地抱胸。 没长开的轮廓还残留着稚嫩,少年的身体干瘦干瘦,一副营养不良的羸弱。脸上的绒毛在晨光中纤毫毕现,明显刚打理过的着装,让这个一脸兴奋的小子自己都别扭得摸来摸去。 船长视线从上而下挑剔地扫描着方舟,最后盯着他的鞋子皱眉:“你的鞋,穿反了。” “啊?对,对不起。”方舟赶紧蹲下解鞋带。 要了老命了。 船长不忍直视地扶额:“这就是你招来的好手?” 在船上好好休息了一晚,大清早又舒舒服服冲了个热水澡,古百青心情格外飞扬的灿烂一笑:“是啊,虽然他年纪小了点,身板弱了点,四肢无力了点,脑子也转的慢了点,反应也迟钝了点,经验也少了点……但未来肯定是个好手。” “缺了这么多点,还有未来?”船长被他气得手抖,愤怒地一戳方舟的鼻子,“他头上的帽子是哪来的?” 刚直起腰的方舟一脸无辜。 “我捡的,在你船上。”古百青嘿嘿一笑,桃花眼弯出狡黠的弧度,纯真又欠揍。 张自立站在码头另一端看着他们嬉笑怒骂,眼中愤怒得要喷出火焰来,对着自己妈妈说话也没了耐心,“行了,别折腾了,你想累死我吗?” 张妈妈绑着竹筐的手一顿,有些难堪地抬头,干笑道:“这些也差不多了。” 张自立嫌弃地低头,看着堆在自己脚边的三个竹筐,一筐筐全用麻布罩好了,想到里面少到凄凉的野菜饼,看着多也不过是些破布条之类的充数,让他更是愤怒不屑:“有什么可装的,都是没人要的东西。全拿去换了,也换不到一只鸡腿。”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,活的家畜都圈养在研究所,普通人连鸡毛都难见一面,更别说鸡腿了。张母拾荒从不落于人后,张父年纪稍长可也算吃苦耐劳,每天天不亮就跑码头做苦力,饶是如此勤奋,也是常常食不果腹。而张自立就天天蹲在家里张嘴等吃,眼看如今拾荒也往往空手而归,张母这才动了让他出海的打算,光是介绍费就耗尽了张家所有的积蓄,而这些竹筐里的吃食一拿走,张家下顿饭都没着落。 张母弓着背脊,心知儿子是对出海一事多有不满,只能努力挤出笑容安抚道:“咱家暂时只能拿出这些了,等你回来……” “等我回来,你俩就吃我的喝我的?”张自立气得涨大了鼻孔,仿佛在看吸血的水蛭,厌恶都写在脸上,“你看看谁家是儿子出海的?你怎么不让爸跟船?” “你爸年纪大了,前两天搬货的时候又伤了脚,他就是想去也没人要啊。我本来是想着让你跟白青一起,心里能有些底,可是——” “可是你忘了他老娘是被咱家坑死的。”张自立恶狠狠地看向古百青那边,他本来是应该站在他身边的,可如今呢,方舟顶替了他的位置!而他只能守着这些破竹筐,等着介绍人给他挣得一个上船的名额。 “看看你和爸干的好事!”张自立唾沫星子飞溅,手指恨不得戳到张母的鼻子上,“古百青不过是个没了爹死了娘的孤儿,你都笼络不住,就会指望我,让我出海拿命去拼!” 张母被他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,垂首哽咽着掉泪。 张自立旁若无人的咆哮声越来越大,周围来往匆忙的人都频频侧目,就连百米外的古百青一行人都注意到了。 “哎,那个小白脸有点眼熟啊。”方舟踮着脚去看。 古百青一把按下他:“你管什么小白脸小黑脸的,快检查你的随身物品。这次出海少说两个月内不会回航,让你带的厚外套呢?” “在这里。”方舟把背包甩到胸前,笑得腼腆,“我妈特意给我缝的背包,防水的。” “哟,还是拼接风啊,帅。”船长正在和其他水手说话,闻言也凑过来看了两眼。 方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,看着还挺讨喜,古百青手痒得直接撸了把头毛,然后诧异道:“还特意洗头了啊。” “这习惯值得表扬。”带着笑意的女声传来,方舟懵懵地回头,还没看清来人,就又被撸了把头毛。 牛仔皮靴,腰间缀着箭绳,梳着马尾的女人一出场就惹来无数注目礼。 在码头,女人很常见,但多是为兜售杂物,像这位女子一样的水手打扮却是罕见。 女人实在是漂亮,素面朝天也掩不住那份自信飞扬,背着双手,视线在古百青脸上打了转,笑着说道:“你还活着啊。” “活着回来见你嘛。”古百青把胳膊搭在方舟的肩头,介绍道,“这小孩是方舟,我邻居。方舟,这是魏岚,喊姐姐。” “姐姐。”方舟眼都直了,一个口令一个动作。 魏岚横了眼偷笑的船长,嘴角的笑意不变,微微点头应下了:“弟弟乖,去帮姐姐清点一下货品吧。”说话间,手里拿着的笔和账本就直接交了出去。 “……?”方舟不知所措地看着魏岚。 “想让我干活,可以直接说。”古百青顺手接过账本,眉梢微挑,勾勒出促狭的暧昧,“为你分忧,绝对义不容辞。” “嗤,”魏岚冷笑一声,“你总是嘴上义不容辞。” 真用到他的时候,有钱的才是大爷。 “还是你最懂我。”古百青抛了个媚眼,然后利索地转身去检查货品。 虎头船这次归航整顿已被划分为商业船,除了要正规交纳税款外,以后每次出航归来都要登记船上货品和人员,麻烦了些,但也杜绝了不少趁乱作怪的小人。虎头船七帆四层,除却甲板和船舱公用外,底下两层皆为货仓,为中型帆船,因为资历较深,又格外被纳为活物运输船。 不少试图迁徙的人在得到消息后,前来找他们要求上船。但在登记后的首航,古百青和船长已经商议暂时搁置活人运输,只好痛惜着婉拒送上门的钱。海上风险系数太高,死物也不能确保安全送达,更妄论是人?但好处也是有的,比如—— 古百青叼着笔,哼着小曲走到等待登记的队伍前列,视线扫了一圈,对着抱羊的壮汉摆摆手,等人走近了,拍拍小羊羔的大腿,很是满意地眯了眯眼。够壮实,很好。 “嘶——” “嗯?”被耳边的抽气声引得回头,古百青一脸莫名地看着方舟,“你那是什么脸?” 方舟赶紧收起满脸愕然,连连摆手:“没有没有,我知道这是正常的,我听人说过。” “……你是不是有点误会?”古百青眨眨眼,“现在只有我们东、西、北三大陆还有牛羊存活,这是要送到南尾岛的货品,你的小脑袋瓜能不能想点正经的?” “我,我没想……” “虽然我们的时代在倒退,但人类早已迈出了文明的一大步,道德尚存啊朋友,你的思想觉悟还有待提高啊。”古百青摇头叹息,晃悠悠走过涨红了脸的方舟,继续登记去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昨晚手快点错了……咳咳,这是今天份的更新,明天见 第7章 第 7 章 “棉麻五十斤,片竹一百斤,手工艺品三百,酒桶三十三件……” 古百青愁眉苦脸地一一核对着货品,在搬运着货物的人群中来回穿梭,不时还要担当指挥,在货仓和甲板间来回跑,不一会功夫就汗湿了背脊。 每次出航最忙乱的就是查货,可又不能假手他人,整船可以担负起这责任的,数来数去也不过三人。可惜船长还在甲板装模作样吹凉风,而韦岚在核对水手,好在古百青也是做惯了的,除了意外缠人的方舟外,一切都很顺利。 和上船验收的船舶管理人交接好文件后,古百青拿着硬币开始给临时劳工们分钱,不多不少,一人二贝。不管在哪个年代,单纯的体力活都弄不到几个钱,也依旧有人抢破头。 送走了劳工们,古百青擦着汗一转头,差点和身后的小尾巴撞一起,不由得叹气:“别跟着我了,去船舱找个空位,把背包放下,然后过来准备起帆了。” 方舟茫茫然地晃悠了老大一会,终于得到第一个任务,蹦跶着就走了。 “看着还挺乖。”魏岚在不远处笑出声来,抬手又对船长打了个响指。 “升锚!” “升锚!”船长一声令下,早就待命已久的水手们立刻应声。 方舟在船舱就听到了浩大的声势,匆匆忙忙跑上来,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走。 “别傻站着啊,”魏岚一眼就看到了他,上前两步,推了方舟一把,“去,跟着其他水手,马上要起帆了。” 正说着,船长吹响了胸前的口哨:“起帆!出港!” “起帆了。” “左舷帆收紧!” “方舟,你去填右边最后的空位。” …… 虎头号即使脱离了动力机,速度依然很快,不出一刻,码头已经消失在视野中。尚未至正午,海风徐徐,阳光已是毒辣,被海水反射,全身皮肤都被烤得发烫。 “那小子倒是勤快。”魏岚站在舵盘旁,似笑非笑地看过去,“小狗崽子似的跟着跑来跑去,保持这个劲头,以后可以接你的班了。” “你就这么希望我卷铺盖走人啊。”古百青苦着脸看她。 “就是这么想。”魏岚斜眼瞄他,“我听说你们上次回航早了半日。” 消息传得也忒快了点,古百青脑中掠过一张张人脸,默默盘算着哪个才是大嘴巴。 魏岚微微歪头,视线直落他眼底:“你俩这次太莽撞了。” 这话不无试探。 古百青笑了笑却不愿多言,‘人鱼’是海上拾荒的禁语,海上拾荒者们各自为政,为了生存和一分机会而互相争夺,喊打喊杀也是常事,可面对人鱼海怪时,又极其团结。他这次打捞人鱼死尸也是头一份了,一瞬间的决断,结局是好是坏,都没必要拖累旁人。 “你啊,鬼机灵。”魏岚撅着嘴有点无奈,“放心吧,我知道规矩,你——” “快看那边!” “有艘小船!上面是不是有人?” …… 哗啦一声,甲板上大半的人都跑去一侧张望,指指点点全是好奇的吵闹。 “……不是吧?”刚想起上次捡到人鱼的事,眼前又平白冒出条船,这份巧合,让古百青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。 船长却没有这份顾虑,大喇喇地拨开聚集的人群,拿出望远镜仔细瞧了瞧,很是利索地长臂一挥:“放绳索,救人!” 魏岚没过去跟一群男人挤,双手一撑舵盘,腰间使力,一个侧身就稳稳地站在舵盘上,眯着眼往喧闹处看了看,这才对眼巴巴看着的古百青说道:“单座撑船,船里进了水,有个男人,不知是死是活。” 这次船长召集的都是老手了,说到下水一个比一个利索,连放小船的步骤都省了,麻绳往腰间一系,噗通一声就往水里跳。 等人捞上来,往甲板上一扔,众人全围了上去。 躺在甲板上的男人尚在昏迷中,水漉漉的黑发散落额前,鼻梁挺直,也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泡太久,嘴唇没有一丝血色,宽肩长腿,看着还挺结实。 古百青俯视着左右转了一圈,用评估的眼神仔细研究,而后下了定语:“能用。” “咱们把他捞上来,也算是救命恩人了,就不用再给工资了吧。”船长摸着下巴思索。 “能不能用,得救醒了之后再说。”魏岚拨开挡路的两人,直接蹲下,伸出拳头就往男人的腰腹狠锤。 “呃……少儿不宜,快转头。”古百青迅速伸手捂住方舟的眼睛,强硬把人转了半圈,絮絮叨叨地推着他挤出人群,“走走,咱们下船舱找点吃的去,饿死了。” “这才几点,你又吃!”船长本来还在看好戏,远远听到古百青的话,立刻跳起来就骂,“咱们出航还没一个小时呢,你是要吃垮我吗!” “我,我不饿。”方舟被船长的穿云吼吓得一哆嗦,唯唯诺诺地不肯再往前走了。 “别听他的,他逗你玩呢。”古百青拍拍他的头,无奈道,“出航第一天可以吃到饱,起锚前魏岚给水手们讲船规的时候,你没听到?” “吃到饱?!”方舟呼吸都停止了一瞬,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,“真的可以吃到饱?” “吃到饱是船上的专业用词,懂吧?”古百青伸出根手指,左右晃了晃,眯着眼传授迷津,“一般搬完货再出航,已经过了早餐时间,这就省下了一顿。而午餐不可以生火,每个人只能去船舱拿现吃的东西,也就是说所谓的吃到饱,只指晚餐。” “赖麻子不是送了你一口锅吗?就是晚上用的。等天黑了,船长下令解禁了明火,你的小锅就可以派上用场了。”古百青哥俩好地捏捏他肩膀,“兄弟,你跑这一趟海,只有两次吃到饱的机会,一次是上船,一次是登岸。机会不多,要好好珍惜,晚上可得眼明手快,抢到好料就是你的,抢不到只能等下次了,别说哥没提醒你。” 方舟听得连连点头,眼珠子转了转,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:“可以吃肉?” “可以。” “那……那我能不能抢到后,留下来?”方舟声音越来越小,黑亮的双眼满是祈求,直直地看向古百青。岸上的活物很少很少,要防瘟疫又要精心伺候帮助它们繁衍,只能全圈养在研究所,能拉到市集上售卖的本就不多,有能力购买的人就更少。自末世后,他也只吃过两三回,全是古哥半卖半送给他们家的,如果他能分到肉…… “不行。”古百青看了他好大一会,还是摇了摇头。 方舟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,古百青心疼他,可还是不能改口:“你不吃,想留下来带回去?不行。你可以忍住不吃,船上的其他人可忍不住。” 等方舟疑惑地看过来,古百青忍不住点了点他的脑门,恨铁不成钢地教育他:“你傻啊,这艘船上又不止你一人,多少人看到肉就眼发绿,一个个鼻子比狗都灵,闻着味就能把肉翻出来,你能藏到哪里去?” “那,那我留给你——” 方舟话没说完,就被古百青一个用力推下木梯,不屑的笑声随即奉上:“哥还用占你便宜?放心吧,饿着你都饿不到我。” 两人从货仓随便拿了点菜饼和酸笋,吃得差不多了就和人交班,再回到甲板上,不知名男人还是一动不动躺在原处,身下蜿蜒的水流已经被晒干了,被来回走动的人踩成一枚枚鞋印。 方舟已经跑去干活了,古百青蹲在男人身边,上看下看。 “你看够了没?”魏岚跟船长交了班,也蹲了过去,“有什么可看的?” “所以说,你单身到现在不是没有原因的。”古百青勾勾嘴角,似模似样地用手指上下比划,“你看他的脸部轮廓,再看看五官比例,再瞧瞧这块胸肌——咦?还有腹肌啊。” 魏岚无语地看着古百青,眼里满满的都是鄙夷,对着一个昏迷的男人动手动脚?她就算再单身一百年,也绝不会沦落成古百青这么猥琐!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贴上了‘猥琐’的标签,古百青越解说越来劲,干脆一抬手,把男人的上衣都扒开了,手掌甚至直接贴了上去:“唔,壮实但不肥腻,紧实又不粗糙,难得,难得。” “……他是人,不是块肉。”魏岚越听越不对劲,狐疑地警告古百青,“不能吃。” 古百青吸了吸口水:“放心,我是个有道德有底线的人。” “你不说,还真看不出来。”魏岚一脸鄙夷。 “如果你喜欢我,可以用更温柔的方式表达出来,何必——咦?”古百青正逗趣呢,冷不丁手腕被一股大力握住,低头看去,正正撞入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眸。 而这双眼睛,正带着不容忽视的怒气。 第8章 第 8 章 “姓名?” “韦金。” “这名字好,我喜欢金子。”古百青嘿嘿一笑,刚插嘴就被魏岚揪着衣领扔到后面去了。 韦金掀掀眼皮,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他一眼,又微微垂下了头。 船长拿着小本子继续问道:“哪里人?” “华国。” “唔,同胞啊。”船长抬头亲切一笑,“那就是东大陆了?” “不,末世后我在南尾岛。” “好吧,那你是怎么落水的?你跟的是哪艘船?” “我没跟船,自己出海,然后船进水了。” “一个人出海?”船长有些惊讶地挤出抬头纹,仿似真的看到块金子,“一个人划着那艘破——呃,小船,来到东大陆?是来寻亲?” 韦金缓缓眨了眨眼,黑长浓密的睫毛微翘,一小块阴影聚集在眼底,说话声音很低沉:“我要去东大陆。” 古百青从魏岚身后探出头来,双手一摊,语气有些幸灾乐祸:“那就没办法了,要么你现在去补补那艘破船,然后继续一个人上路;要么就跟着我们再回南尾岛。” 韦金看着他没出声,黑沉沉的眼睛极具压迫感,古百青却仿若无知无觉,依旧笑意盈盈。 “别瞪我啊,船长给他解释解释。”古百青无辜地向船长打小报告。 船长合上小本本,正色道:“正所谓,开弓没有回头箭——” “咱们这是船。”魏岚果断上前一步,用娇俏的身姿挡住船长,言简意赅道,“出了港口不能掉头,这是规矩。正如白骨精所说,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——自己走,或者跟我们走。” 魏岚顿了顿,又放柔了语气,循循善诱道:“我刚才检查过你的船,船底有重物撞击的痕迹,要修补很困难。若你坚持要走的话,我们可以提供帮助,钱也是要象征性收一些的,毕竟我们也有整船的人要顾忌,不靠岸我们也就无法补给资源,这点你也应该体谅。” 等韦金注意力被吊起了,魏岚露出和煦的笑容,继续道:“如你所说,你末世后一直滞留南尾岛,对东大陆现在的情形肯定一无所知,寻人就很有难度了。若是加入我们,在回航后,我们船长和大副也会提供一些帮助。” 船长和古百青来不及抗议,魏岚仿佛已经猜到了他们的反应,抬手示意他们闭上嘴后,又说道:“也许你还不知道,我们东大陆已经登记完了人口,你贸贸然回去,就要交纳人头税,找到人后想留在东大陆定居,都需要人引荐,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帮你的。现成的帮助就在你眼前,只需要耽误你一点点时间,何乐而不为呢?” 魏岚好整以暇地抱胸等待回应,仿佛已经把韦金拿捏在手心。而船长和古百青的脸色都有些僵硬,被扔出去当诱饵的人自然不会很高兴。 “登记得花钱吧?”船长悄悄凑到古百青身边,用自以为没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问道。 “废话,”古百青歪头看他,突的一笑,“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。” 船长被笑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,又被他的话搞糊涂了,待要细问,闷葫芦一样的韦金却开了口:“白骨精?” 各怀心思的三人齐齐一愣,什么白骨精? 韦金却只看着魏岚:“你说‘正如白骨精所说’,谁是白骨精?” “……我觉得你的关注点不太对。”魏岚努力回想着,“我说过这话?哦,就是古百青,喏——” “——就是他。”魏岚顺手把古百青提溜到身边,本着以后就是一船人的友好宗旨,热心的讲解道,“现在胖了点,但以前他瘦得像用一根根牙签粘起来的人型木偶,正宗的皮包骨,人称白骨精。” “我有理由怀疑,你在当众羞辱我。”古百青感觉受到了歧视。 “再加上,他那时候很白,像只白斩鸡,所以你懂的。”魏岚笑的春风拂面。 古百青:“我很肯定,你就是在羞辱我。” 魏岚秉承着用完就丢的良好传统,讲解一结束,就果断把古百青推到一边,自己上前两步,对韦金伸出手,笑容甜美可人:“你愿意加入我们船队吗?” 若有若无的视线在古百青身上划过,韦金一直紧紧抿着的双唇微微扬起,惹得三人目瞪口呆后,也伸出手来轻轻一握:“你们好,我是韦金。” ************** 晚上果然如古百青所说,是最喜气洋洋的一场晚宴。 仿佛早有了默契,待天边的云层刚刚擦黑,甲板上的吆喝声就响起了。负责前夜轮值的人目露羡慕,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勾肩搭背齐齐往船舱走去,方舟也不明所以地被一个黑面壮汉揽着推下木梯。 从木梯下来,往左走就是船员们居住的大通铺,几张木板床被拆卸下来拼起,随意放在隔间正中,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碗盘,里面是堆叠的菜叶蘑菇和菜饼,虽比不上末世前的自助餐,但在现在已经足够让人看直了眼。而摆放最显眼的,当属船长面前的两扇猪肉和整只洗净了的鸡。 “好了,擦擦你们的口水!”船长拎着两根长木筷子,狠狠一拍桌子,以一夫当关的气势震住眼前的饿死鬼们,“自己去拿盘子、碗,随便什么东西,要么坐下一起,要么自己盛了滚蛋!” “船长万岁!” “我是第一个来的!” “滚你的,这是我的位置!” “不准打架,谁动手都滚蛋!” …… 古百青无耻地以大副的身份占据了最好的位置,抬手就去抢船长手里的筷子。 “你不管方舟了?”船长肉疼地看着他,这小子真够狠的,筷子只冲着肉去,“哎哎,你也悠着点,肉全扒完了,我们还怎么炖肉汤?” “骨头也能炖汤。”古百青笑得欠揍,手下不停,扒完猪肉,又去撕鸡腿,忙得不亦乐乎,“我又不是他妈,难道还要嘴对嘴喂给他?少恶心我了。” 船长一脸木然:“没人恶心你,我快被你的想象力恶心死了,你快别说话了。” “你就闭嘴吧。”魏岚端着碗走过来,嫌弃之情溢于言表。 古百青一看情况不对,先发制人:“你别跟我抢啊,先到先得,我没盛完坚决不让位。” “我用你让?”魏岚冷笑,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,手臂长的大勺在灯火下寒气逼人。 古百青傻眼了,居然暗藏凶器! 自备家伙的魏岚呵呵仰天长笑,嚣张地用勺子直指古百青:“你还要不要接着盛啊?” “我盛完了,盛完了,您请。”古百青摸摸鼻子,起身让位。反正他也差不多盛满了,不亏。 “哎,等等。”魏岚手中的勺子一歪,挡住欲往素菜区走的古百青,柳眉微挑,笑得不怀好意,“反正你也不和我们一起吃,那就顺便把这碗给韦金送过去。他今天泡了水不舒服,正在船尾吹风。” “全是生的。”古百青看了眼她手里的不锈钢碗,决定实话实说,“就这么拿过去,你不觉得有问题?” “你有锅,又会煮,那不就没问题了?” “我又不是伙夫。”古百青不乐意了。 “乖,你是大副,对待新成员要有春天般的温暖。”魏岚像哄小孩一样温柔了语气,“更何况还是只拿一半工资的新成员,我们更要温柔体贴无微不至,懂了吧。” 古百青委委屈屈地瘪嘴:“那我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了,能有奖金拿吗?” “没有。”船长凶相毕露,长筷子敲得桌子咔咔响,“老船员没福利!” 古百青:“……” 第9章 第 9 章 被撵出来的古百青落寞地走在甲板上,无视口水直流三千里的值班人员,孤自慢吞吞挪向船尾。 虎头船完全集成了船长恶俗的品味于一身,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的木雕虎头装饰在船头和船尾,甚至诡异的涂上了红色油漆,经由风吹雨打后很快就斑驳残旧,在黑夜里格外阴森可怖。古百青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吐槽,远远看到一团黑影依偎在虎头后,便刻意加重了脚步声,皮革踏在木板上哒哒有力。 果然,黑影闻声回了头。 夜未深,云层稀薄,男人的侧脸被月光温柔拂过,隐没在阴影中的双眼模糊了轮廓,神色难辨。 腰间吊着铁盆支架和水瓶,背上扛着装满木柴的布袋,一手锅,一手碗筷,古百青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挫样,再看还在摆造型耍帅的男人就有些不太顺眼了,但魏岚的警告还在耳边,只能勉强挤出微笑,试图提示一下韦金:“我来给你送饭,你看……” 韦金在黑影中微微撇头:“谢谢。” 谢什么谢,你倒是先接过去啊!古百青手都酸了,默念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三百遍,忍气吞声道:“不用客气。” “哦。” …… 无言的尴尬凝固在船尾,两人相隔一米远的深渊面面相觑。 哦?哦?就这样? 古百青眨眨眼:“你不准备帮我拿一下碗?” 韦金保持了两秒的静止,然后迅速伸手,拿走了盛满生肉和生菜的碗。 ……算了。 古百青垂着眼皮,这次连话都省了,上前一步,果断把锅也塞到他怀里,然后双腿一弯席地而坐,把身上的做饭家伙全扔到一边,布袋拉开,木柴倒在铁盆里就开始升火。 等火苗一点点蹿上来后,再把支架放上,古百青不客气地使唤道:“把锅拿过来……不是递给我,是放上去。” 鸡肉和猪肉就像一对怨偶,彼此都挺好,但凑一起就别扭了,只能先把猪肉挑出来放在一边,等待夜宵时再登场。古百青抻着长筷子挑挑拣拣,倒进罐装水,再从兜里拿出小袋装的姜片花椒等,一股脑全丢锅里去,忙得手下不停,余光撇到一旁站着无所事事的男人,又抽空抬头摆出最温柔的表情,体贴问道:“听说你不舒服?那你先吹吹风,等我吃完了,再给你做。” 男人背着光,其实连脸都看不清,古百青看了他一眼就随意指指自己前面:“别站着啊,快坐下,顺便挡挡风。” 韦金像会动的人形木偶一样,一个口令一个动作,乖巧的不得了。 火光终于爬上了男人的脸,睫毛浓且黑,耳朵尖藏在发丝里,略窄小的过道让他不得不弯曲着腿,姿势有些别扭。 火苗在海风中颤颤巍巍地抖动,铁盆中的木柴崩裂出噼啵声,火星蹦跳着触到支架又迅速滑落,韦金略显苍白的脸色被火光柔和,狭长的眼也少了分冷冽,看着倒是赏心悦目的很。 海风催动着火势,锅底的一点点水已经开始咕咕冒泡,肉香顺着烟雾飘散,熏得脸颊都有些发热。用筷子捞起片菜叶,咬在嘴里清脆有声,古百青满足地眯着眼睛,一点推让的意思也没有,完全当身边无人。在海上漂了三年多,古百青觉得自己练出最好的本领就是炖锅,虽比不得专业大厨,但也能称得上是日益精进独领风骚,可谓是船上一景,只能近观不可伸筷。 直到古百青吃完了,对面的人都没有变换过姿势,沉默得像一尊石像,在黑夜火光中岿然不动,甚是可怖。 又不是哑巴,装什么酷?古百青心下嘀咕,一抹嘴问的亲切:“别说兄弟不照顾你,我这里还有点辣酱,要不要来点?” 说话间,直接一抬手,把整碗的材料直接扣进了锅里,连丝停顿都没有。被重复利用的小锅再次被填满,锅沿上还留着食物的残渣,看着就很倒胃口。 古百青装作看不见,笑得和蔼可亲:“还难受啊?是不是吃不下?吃不下也得吃点,不然明天怎么有力气干活?”他就是故意的,都多少年没人对他动过手了,这小子上来就抓得他的手腕淤青,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,不给点回礼怎么行? 眼看韦金不动也不言语,古百青又装模作样地叹气:“都做好了,不吃也放不到明天了,我先替你吃了吧,你难受就先歇着,也不急这一时。” 韦金还是不说话,古百青在专注的视线中吃得坦然,直到收拾完背上瓶瓶罐罐走人了,都没再听到一句话。 “我说,那人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阴影?”回到船舱,古百青直奔魏岚,问的一点都不委婉。 “谁啊?”饭菜都撤下去了,魏岚正在指挥着船员收拾船舱,抽空看了眼不速之客。 古百青撇着嘴:“韦金。” “才见两面,你们都能谈到心事了?” “就是什么都没说才奇怪,问他十句也蹦不出三个字,活似哑巴。”让他捉弄人都捉弄的不畅快。 “大概是你长得丑,人家不爱理你吧。”魏岚敷衍地摆摆手,“去收拾你自己的房间,别在这里碍手碍脚。” “你也不理我?” “因为你丑。” 船舱四处压抑的嬉笑声传来,气得古百青直瞪眼,又找不到人发泄,只能一跺脚转身走了。 船长兼具了恶俗的品味与抠门于一身,偌大的船从外面看着极其张扬,而内里却是简陋到不堪入目。下了甲板二层就是船舱,专供船员们休息使用,地上随意摆上几张厚垫子就当床了,连木板都省下了,再向里走,还有两间用木板隔出的单人休息室,而尽头就是船长的专用房。 古百青占据了其中一间休息室,虽比不得船长房间的宽敞明亮,但转个身的余地还是有的,也不用跟大通铺的人共享呼噜声,倒也算清净了。房门只容一人侧身通过,床直接嵌在地上,也许船长原本是打算做另一个大通铺使用,刻意把床板定制得格外宽敞,足足容得下三个人并排躺着还能打个滚,硬是占满了所有的空间,人都要贴着墙板慢慢蹭进去。圆形小窗半开着,窗沿摆放着一盏古百青自制的吊颈荧光硅藻灯。 好在昨晚已经把被褥都搬运了进来,也不用再收拾什么。古百青脱力地往床上一躺,半开的小窗泄露出丝丝夜风,腥潮的海水味道攒动着神经,疲乏的身体很快就放松下来,一点点模糊了视线。 喀嚓—— 突兀的响动在黑夜中格外刺耳,刚刚睡着的古百青挣扎着坐起来,看清了还握着门把的人,不明所以地眨眨眼:“有事?” 话音刚落,从韦金身后探出一张熟悉的脸,眉如柳叶,明媚皓齿,正是魏岚:“外面床铺不够了,他以后和你一间房,你们好好相处吧。” 古百青点点头表示理解,而后视线在门口的俩人身上兜了一圈,疑惑道:“怎么空着手?被子呢?” “被褥也不够,你俩凑合一下吧。” 古百青立刻皱了眉头:“被褥不够?” 马上就入冬了,海上的冬天不好过,妖风阵阵入骨,最容易生病,人又扎堆,一个传染俩。最麻烦的是,现在农业停了,工业和医疗就跟不上,病了也只能靠身体素质硬撑过去,撑不过去就可以等死了。是以,起航前的准备工作就得做足了,就怕半路出人命,一般船舱都会多准备点物资,怎么会被褥不够? “这次招的人手多出预算了,备用的被褥都先拿出来应急了,他又是半路上船。”魏岚无奈地叹气,“暂时先将就一下吧。” 古百青沉默了一瞬:“货仓里有成批的棉麻布料。” “那些是要运到南尾岛的货品……”魏岚有些犹豫,她当然知道货仓里有什么,可那些都是要卖到南尾岛的货物,就算是她,也不敢随便动用。 “你不用管了,明天我去弄。”古百青也明白她的为难,干脆地揽下活。 魏岚悄悄松了口气,有人肯解决问题当然最好。 一阵凉风吹过,古百青不由地一缩脖子,赶紧对着韦金招招手:“明天的事明天说,你先过来睡。” “那你们睡吧,我先走了。”魏岚爽快地挥手告别。 门被关上了,古百青看着韦金慢吞吞地挪过来,又姿势僵硬地躺在离他足有一臂远的里侧,再次感受了无言的尴尬。 还能吃了你不成?古百青不满地瞪眼:“你在面壁思过?墙是木制的,你贴再紧也不会暖和,快过来。” 说着,古百青撩起了被子。 韦金:“……” “快点,”古百青不耐烦地直接探手把人硬拉过去,大被一盖,咕哝着抱怨,“你身上怎么这么凉?刚从海里爬上来吗?” 腰间搭上了温暖的重量,韦金微微侧头,看着已经闭上眼的古百青,神色莫名。 第10章 第 10 章 即使已是深秋,正午的太阳依旧烤得皮肤生疼,船上的人都顶着帽子,大汗淋漓地来回走动,喧闹吵杂。 方巾系在脑后,头上还扣着鸭舌帽,古百青整张脸都被笼罩在黑影中,只露出一双桃花眼,牢牢盯着甲板上一处。 “你这两天有点奇怪啊。”魏岚老早就看到这个蹲在桅杆旁的男人了,好奇地走过来,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“你在看韦金?” 古百青坦然地点头,目光如磐石不肯移动半分。 视线所及之处,韦金正拉着帆绳调整长度,半低着头,耳边的碎发扫落眼角,鼓起的肌肉在长衫中线条分明。宽肩长腿,盘靓条顺,在环绕身边油腻的肌肉男衬托下,更是鹤立鸡群般亮眼。 魏岚欣赏了一会美男,又回头看看身边的古百青,脸色顿时一变,不可置信地惊呼道:“你看上他了?” “……别闹。”古百青总算回头看了她一眼。 “那你别老盯着人看啊,你是跟踪狂吗?”魏岚撇嘴,走哪盯哪,不被误会才奇怪,“算了,你慢慢研究吧,我走了。” 古百青瞟了她一眼,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脚跟。 * 同样的场景接连发生第三遍后,魏岚看古百青的眼神都变了,探究的视线极尽嫌弃:“你有完没完?喜欢就直接上,偷偷摸摸玩什么暗恋?你又不是什么青春少女。” “你不懂。”古百青目光沉沉,视线黏在远处的韦金身上不肯离开。 古百青是个聪明人。 当年全世界都绕着海边走,哪怕扎根在漫漫黄沙中忍饥挨饿,也不肯靠近一步,而当时不过十九岁的古百青却毅然决然一头扎进了海浪中。几年过去,幸存者们回过神来又潮水般涌向海边,他却已经是站稳了脚跟。 在末世中慎言慎行是必须,警惕一切风吹草动是保命的基本要诀。不知何时翻脸的大地很可怕,藏在海水中的人鱼和海怪很可怕,而幸存者们总会忘记,他们真正惧怕的是不可预测的未知。 那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人,就足够让古百青调动起所有的警戒。 不怪他疑神疑鬼,实在是韦金太特别。末世的人都喜欢沉默寡言装深沉,但韦金的沉默总是透着一股异样。 可到底是哪里异样?古百青抓耳挠腮摸不着头绪。 也许是热情的视线温度太高,正在交接班的韦金侧头看了过来,背着光的眼睛漆黑暗沉,古百青不闪不避,抬手招呼:“过来,吃饭了。” 睡在同一张床上三天了,哪怕是个哑巴冰块,也已经有了一丝丝融化的迹象。 韦金几步走上前来,古百青站起身来,顺手拿起脚边的钓鱼竿,笑得一脸得意:“都没见你好好吃顿饭,今天给你加餐,补补身子。” 韦金还是那副不愿多谈的冷淡样,古百青也不在意,自来熟地拉着人就走。 相较于甲板的热闹,人迹罕至的船尾就过于冷清了。太阳毒辣,风也急,浪涛错动着拍打在船体上,溅起晶莹的水花,偶尔几滴飘落脸颊上,激起一丝凉意。 撑杆,上鱼饵,甩线,古百青动作潇洒,神态得意,在风浪洗礼中威武如师。 也是运气都站在古百青身边,不到两分钟,鱼线就开始绷直。 “上钩了。”收线的动作就不怎么优美了,古百青手忙脚乱地把鱼竿直接一横,吊在鱼钩上的鱼儿挣扎着甩落水花,偏偏这时卷轴也不好使了,还是韦金看不过去,上前探身拉回了绳子。 足有小臂长的大鱼嘴里含着鱼钩,还活蹦乱跳地弹动,鱼尾巴摔得砰砰作响,古百青往后退了一步,恬不知耻道:“我把床都分一半给你了,饭也给你做过了,今天这鱼就归你收拾了。” 说着,就把腰间的小刀扔了过去。 韦金眼皮都没掀,抬手接到刀,唰一声就刨开了鱼肚,刀尖一翻,内脏就挖出来了。接着就是刮鱼鳞,掏鳃,动作利索干脆。直到收拾完又用海水冲洗了一遍,鱼尾巴还在拍打着地板。 古百青垂着头,观赏了整个过程,不由地赞赏道:“真专业。” 然而下一秒,他就瞪眼了。 韦金唰唰几刀,直接当场片起了鱼肉,片片薄不足寸,最后一捏鱼头,轻轻一抖,连着脊骨鱼尾一起抽出。 从拿起刀,到完整扒出鱼骨,不足一分钟。 韦金随意用刀尖挑起一片鱼肉,递给古百青。 古百青:…… 看古百青不接,韦金眨了眨眼,细密的睫毛透着无辜,总算是主动开了尊口:“要煮吗?” 古百青垂着头看回去,片刻后曲腿蹲下,用手指戳戳已经被丢弃在一旁的鱼头,鱼尾立时一弹,吓得他赶紧缩手。而韦金比他更快,直接一刀插下去,原本刀尖上的肉片现在贴在了鱼头上,正好盖住了黑白分明的鱼眼睛。 “要煮吗?”韦金还在追问,不经意间的侧头让两人贴得有些近了,呼吸都缠绕在一起。 古百青捏了捏手指:“我不饿,本来就是给你吃的,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。” “哦。”韦金等了一会,像是确定他真的不吃,这才拿起鱼片。 古百青干脆坐了下来,后脑勺抵着栏杆,看着他细嚼慢咽。看着看着,也就失了神,脑子里恍然掠过一些画面,激起一身鸡皮疙瘩。 猛然坐直的古百青惊动了正在吃饭的人,韦金看向他,眼神透着询问。 “没事,你继续吃。”古百青笑得勉强,等人又乖乖低下头去,突然又问道,“好吃吗?” 韦金点点头,顺手又递上一片鱼肉。 “是吗?”古百青摇摇头,拒绝了投喂,拿着鱼竿站起身,“好吃就多钓几条。” 为了照顾新船员,魏岚不止把韦金安排进了古百青的房间,在排班的时候也刻意手下留情,全避过了夜班,待遇直逼古百青,天刚擦黑,就可以回舱房休息了。 “魏岚对我怎么就没这么好过?”古百青躺在被窝里嘟嘟囔囔地抱怨,又不甘心地暗忖难道真是脸的差距?若是搁在末世前,韦金这样的人走在街上,回头率绝对很可观,然而现在时代不同了啊,做人不能太肤浅。 而被腹诽的人,此时正躺在他身边无知无觉。 古百青说到做到,私自开了库房,又偷偷溜进船长的房间,拆了船长的三个枕头不说,还顺走了两张绒毯,拆拆洗洗缝缝补补后,勉强算是给韦金解决了睡觉的问题。然后得到了一声不冷不热的感谢,和船长喊打喊杀的咆哮震天。 看着睡得香甜的人,古百青又有些心里不平衡了,手指悄悄摸到绒毯的边缘,柔软的触感简直就是享受。于是也不再忍了,卷着被子蹭过去,也不管人是不是醒着,拉起绒毯就开始折腾。 “怎么了?”韦金睁开眼想起身,又被按下去,不明所以地问道。 “我怕你冷。”古百青说的理直气壮,很快把绒毯藏在了被子下面,然后往两人身上一盖,满意地冲韦金笑了笑。 韦金没有提出异议的机会,然后第二天,毫不意外的发现古百青又手脚并用地趴在他身上。 “白骨精,船长说……”魏岚拉开门就看到这么一个场景,声音戛然而止,震惊地瞪大了眼睛。 清晨,一坐一睡,一个被窝。 哦……所以,还是让古百青得手了。 魏岚只用了半分钟就理清了思绪,知趣地压低了嗓门,冲坐着的韦金用气音道:“等他醒了,让他去甲板找船长。” 说完也不多耽搁,魏岚甩手就走,还体贴地关上了门。 第11章 第 11 章 世上唯一可以快过光速的,只有流言。 尤其是在一个海中心漂流的孤岛上,流言更是可以比肩斗地主的顶级消遣,众人宛如闻到肉味的饿狼,无需催促,很快就加油添醋地互相开始了洗脑。 “不要去打扰白骨精,他正在睡觉。”本来是自以为体贴的话,转了一圈回来,就变了味道。 魏岚绕着甲板检查了一圈,完成了早班的检视工作后,又特意笑眯眯地守在通往甲板的楼梯旁,正准备守株待兔,活捉白骨精,怎料到耳边却传来了促狭的调笑:“古小哥昨晚和那个新人……嘿嘿嘿,下不了床了。” 魏岚猛地回头,不可置信地瞪着刚刚说话的人,一脸风雨欲来的阴沉: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 正和同伴逗趣的人一愣,回想起以往魏岚和古百青打闹欢笑的情景,再看魏岚现在难看的脸色,心里一咯噔,暗道不妙,连连摆手矢口否认:“没有,什么都没说。”说完,拔腿就跑,也不管同伴了。 “你跑什么?!”魏岚脸色更难看了,赶在另一人跑走前上去抓人,揪着男人的衣领,恨恨说道,“他跑了,你来说。” “说,说什么?”同伴委屈极了,关他什么事啊?他只是碰巧站在那里,又凑巧听了一耳朵而已,实打实的无辜。 “刚才他跟你说了什么,你一字一句再说给我听。” 同伴哪敢不从,乖乖重复了一遍,然后也拔腿跑了。 魏岚阴沉沉地回头看向楼梯,好啊你个白骨精,全船都知道了,敢情她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,天理何在?明明还是她鼓励白骨精去告白的! 等古百青睡足了,登登登爬上甲板,正正就撞上了等待许久的魏岚。 “睡晚了啊,不好意思。”古百青打着哈欠,就要绕过她,又被拦下。 “你等等。”魏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,“你是不是有些话要对我说?” 古百青揉揉眼,一脸无辜:“嗯?没有啊。” “你再想想。” 古百青转转眼珠,总算发现魏岚的表情不对了,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:“有话好好说,我今天确实起晚了,我知道错了,下次不会了。” “不是这个。”魏岚看见他装无辜的嘴脸就生气,伸出手指戳他脑门,边戳边质问道,“好小子啊,我当你是朋友,帮你保守秘密。你倒好,自己到处去说,要不是我今天早晨自己发现,你是不是不准备告诉我了?” “你说的什么?我一个字都没听懂。”古百青被戳的脑门疼,左闪右避,却怎么都躲不过五指山,痛的唉唉叫,“别戳了,疼死了。” 已经近正午了,甲板正是热闹的时候,本应来去匆忙的人都慢下了脚步,偷偷看着他们纠缠不休。 突然横里伸出一只手,抓住魏岚直戳古百青的手指。 “他说疼。”韦金错身一步,挡在两人中间。 魏岚楞了一瞬,又忍不住翻了白眼:“了不起啊,有人护着了。” 古百青总算脱离魔掌,听到这话忍不住探出头,瘪着嘴抱怨道:“这世上总是好人多的,路见不平听过没有?你欺负人家室友,人还不能伸出援助之手吗?” “哼。”魏岚没好气地斜眼看他,“知道你们现在相亲相爱了,别到处秀了。” “相亲相爱?”古百青狐疑地指指自己,又指指韦金,茫然问道,“我和他?” “都睡一起了,还不相亲相爱?你还敢问我?”魏岚暗暗磨牙,装什么呢,好像现在还有人不知道一样。 懵着脸,古百青总算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,尴尬的恨不得跳海里去:“我巨冤啊姐姐!是你说地方不够了,让我们一间房的,你现在又赖我?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?” “我是让你帮助照顾一下新成员,没让你勾着人家的腰缠缠绵绵!”魏岚吼得比他还大声,双手叉腰,怒气冲冲,“你现在是什么意思?玩完就想不认账?我可是亲眼看见的,你别想赖!” 隔着韦金,都能感受到那份滔天怒气,古百青没出息地又往后缩了缩,委委屈屈地揪着韦金的衣角试图解释:“我没……” 他睡觉本来就不老实,躺在一张床上,挨挨碰碰的也不出奇啊,怎么到了魏岚的嘴里就那么别扭?碰一碰就要负责?大清已经亡了! “你不用狡辩了,”魏岚鄙夷地看着他,“没想到你是这种人,提起裤子就不认帐。滚吧,船长等着你呢。” 连船长都……古百青垂着头,没精打采地走了,一路上人来人往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,伴随着细细碎碎的说话声,刺得他肩膀又耷拉了一寸。 完了,他现在成负心汉了。 古百青心碎地走上二楼,船长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。 “哎,男人啊。”船长看足了戏,瞥了眼还不死心窥探着的一堆船员,心下觉得好笑,咳了两声,装模作样地扮深沉,“百青啊,虽然咱们是兄弟,但我还是得说一句,你这事办的不厚道啊。” “……我是被冤枉的。”古百青真切感受到了窦娥的心情,真是六月飞雪都洗不净的冤屈啊,直让人恨不得仰天长啸,然后一头扎进海里再也不用理会世间的恩恩怨怨。 船长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,感同身受地叹息:“不用解释,哥都懂。脚踏两条船肯定不好受,哥也是过来人,多少船想让哥踏,可哥是什么人?虽然看似风流不羁,但绝对的好男人,顶得住诱惑,也绝不会让女人伤心。你就不行了,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啊。俗语说的好,学习让人进步,学习让人快乐,学习是成为男人的第一步,学习……” 念经一样的叨逼叨,很快让古百青刚清醒的大脑又混沌起来,视线不自觉地溜到甲板上。在一堆鬼鬼祟祟看似忙碌实则都竖起耳朵偷听的人中,一男一女的组合格外显眼。外表极具观赏性的两人站在一起就是风景,哪怕都只露出侧脸,也完胜了耳边念经的船长。 古百青恩恩啊啊地点着头,思绪早飞出了天外。 等船长停下念经,太阳已经偏移了位置,甲板上也少了许多人,换班的时间都过了。 古百青摸着干瘪的肚皮,告别意犹未尽的船长,一进船舱,又被魏岚堵个正着。 “……放过我吧。”古百青有气无力地抱着肚子,“我快饿死了。” 魏岚怒其不争地瞪眼:“就知道吃,你老婆都快被气跑了。” “我老婆?”古百青囧着脸,不知所措,“我什么时候结婚了,怎么没人告诉我?” “我以为是昨晚,原来是第一晚。”魏岚神秘地打了个谜语,你懂我也懂地暗示道,“我还真是小看你了,原来你早就下手了。” “行了,不用问,肯定是你又误会了。你慢慢误会吧,我先去吃饭。”古百青也懒得解释了,拍拍屁股就要走人。管她什么误会呢,先吃饱了再说。 魏岚往旁边一挪步,挡住古百青,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盒饭,就往他怀里塞:“早给你准备好了,虽然你不够朋友,但我还是得略表一下心意。给你个机会好好表现,快去找韦金吧,他午饭都没吃,肯定生气了。” “他生什么气?”古百青嘟囔着打开饭盒,“这是……” 话还没出口,就被堵住了嘴。 “嘘!”魏岚一把捂住他的嘴,推着他往角落里走,“小点声,想被抢走吗?快走你的,去找韦金,好好哄哄他,就看你的表现了。” “不是,你哪来的……” “当然是买的,你怎么这么多问题,快去忙你的。” 魏岚果断把人推走,心累地望着他的背影叹气:“让你装,好不容易找到个看对眼的,还装蒜,最后还不是得亲自去哄?” 被推走的人更心累,频频回头,只得到催促的摆手,茫茫然地走回自己房间,也没看到韦金。只得抱着盒饭又跑出去,一脸无辜:“不是我不找啊,是真没找着人。那什么,他不在,要不我替他吃了吧?” “当然不行!你在这里等着别动。”魏岚急的转圈,四处抓人问了问,又着急忙慌地跑回来通知他,“不在船舱,去外面找找。船就这么大,难道还能下海不成?” “你不爱我了。”古百青抱着盒饭,心里难过,“你藏着好东西也不分享,居然让我去送给韦金,你才认识他几天啊。” 怎么就没想着给他呢?爱情,果然是有保质期的。 “我是真爱你,所以才让你送给韦金。”魏岚掐他,“快去,把人哄好了,最好一下岸就登记,绝不能让人跑了,争取直接拿下。” 古百青:…… ******************* “你喜欢这里?”古百青兜兜转转,最终又是在船尾找到了韦金。 韦金回头,眼睛亮亮地看着他。 “看什么?魏岚让我带给你的午饭。”古百青没好气的把饭盒递过去。 上下两层的不锈钢饭盒,打开来还有一丝丝的热气,翻腾的菜香瞬间上涌,馋得古百青口水直流。听到吞口水的声音,韦金抬头,有些犹疑地把盒饭又递回去:“你吃吧。” “说了是给你的,”古百青艰难地拒绝,“我肯定不会吃的。哪怕你非要塞给我,哪怕你逼着我吃,我也不会接受的。” 韦金:…… “哪怕你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我,我也不吃。”古百青视线落在勺子上,又吞了吞口水,探着头不甘心地往饭盒里又看了看,心疼地直抽气,“下面居然是焖饭!还有青菜!” 两层的盒饭,最上面铺着一层肉丝蘑菇,一点点的绿色在角落露出痕迹,掀开来这层,下面是满满的焖饭,晶莹剔透,米香诱人。 青菜和青菜也是不一样的,末世前的青菜是青菜,而末世后的青菜更多是指藻类和蘑菇,藻类不能常吃,对身体也不好。在黄沙遍地的末世,像这样正宗的青菜,也只有研究所那里才有,流到市面上价格更是让人流口水,可望而不可及。更别提米饭了,那是有价无市的东西,倒不是研究所独吞,而是普通人根本等不到研究所外放,第一时间就被各路大佬打包带走了,有钱也买不到,除非有门路。 古百青倒是有门路,可钱也是有限的,又怕开了口后更嘴馋,干脆一次也没舍得给自己开次后门。这时候,在海上看到米饭,可想而知有多震惊。 韦金倒是面色如常,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激动不已的古百青,主动拿起了勺子,在某人一脸痛惜的表情中挖了满满一勺米饭,直直往前送去。 “……”古百青正心疼的捶胸顿足,暗恨自己多眼多嘴,冷不丁被塞了一嘴米,傻眼了。 “吃吧,是我逼你吃的。”韦金怕他不肯吃,又多余地伸手抬了抬他的下巴,“我不告诉魏岚,不用怕。” 我才不怕。 古百青顾不上捍卫自己的威严,珍惜地细嚼慢咽,咕咚一声咽下去后,又回味地舔了舔嘴唇。好久没吃过米饭了,似乎比以前更香甜了,难道研究所还改良了品种? 韦金又适时地递过来一勺菜。 古百青从善如流地吃下去。 一个专心地喂,一个专心地吃。很快,饭盒快见底了。 古百青总算从美食中回过神来,良心发现地摇摇头,躲过喂食的勺子,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了:“你也吃啊,魏岚特意让我拿给你的。” “我不饿。”韦金又举起勺子往他嘴边凑,“你吃。” 真男人绝不拉拉扯扯。 古百青推让了一次后,就心安理得地消灭了剩下的饭菜。 第12章 第 12 章 早晨一睁眼就被凉意敷脸,古百青缩在被子里挠挠脸,迷迷糊糊地想着冬天还是来了。 末世后的冬天都难熬,一夜之间白色就纷纷扰扰地飘落了海面,窗沿镶嵌着白边,船上的人都穿上了厚衣,面上皆是凝重之色。 “已经进入公海了,再往前就进入海盗的航行范围。”船长拿着地图,用手指划出一个范围,“冬天来得比预计早了十天,我们要在预计的时间内靠岸的话,就只能穿过这片暗礁。” “最近风势较大,正冲着我们而来,若是海底再有了异动,怕是有些冒险了。”魏岚摇摇头,还是坚持道,“最保险的方法,还是按照原计划从东面绕过暗礁群,时间确实拉长了些,但损失可以降到最低。” 船长沉吟片刻,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古百青:“你怎么看?” 古百青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模样,懒懒地半趴在桌上,指尖摆弄着小酒壶,慢吞吞说道:“按照原计划,理论上确实安全点,但天气太冷,拖得太久万一有人生病了,反而得不偿失。我赞成船长的意见,以前也不是没从暗礁群穿过,路线我们也都清楚,只要小心一些,也是可行的。” “暗礁那里有海怪做巢,我们上次是走运,这次就不一定了。”魏岚严肃道,“我不赞成用整船的人去冒险。” “你说那只大眼怪?”古百青撇嘴,有些不屑,“它是贪心,永远都吃不饱,但脑子不太好使,不是威胁。” “你是太自大了。”魏岚皱眉,“去年它是孤家寡人,但现在呢?万一它有同伴了呢?有些章鱼是群居的,你知道吗?” 船长心惊地咋舌:“你说真的?” “我怎么知道?只是一个合理的猜测。”魏岚冷笑一声,“没记错的话,去年除了那个大眼怪,还有一群水母藏在海面下,也许它们只是没等到出手的机会,谁知道它们是不是吃肉。” 船长:“……” “猜测未必合理,也未必会成为事实。”古百青站起身,伸了伸懒腰,冲魏岚抛了个媚眼,“亲爱的,你知道暗礁群的东边已经被四火霸占了吗?往东走,未必就是权宜之计。亲爱的,你上船前应该再多收集些讯息。” “四火?”船长扭头,面色凝重,“他们怎么跑那边去了?” 最凶残的海盗,四火。拥有堪比海军的武器装备,行事以残忍而闻名于世,他们求财,更是以杀戮为乐。单单是听到他们的名字,就足以让海上拾荒人闻风丧胆。他们终年在海上搜掠,从未掩饰过行踪,但也无人敢窥探半分,古百青是怎么知道他们在东边的? “东边有一个礁被他们看上了呗,四大陆都不欢迎他们,他们总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。” 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 “今年。” 魏岚看着他:“你知道?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?若不是冬天提前了,你是不是打算带我们进入四火的地盘?” 古百青坦然回望:“四处搜掠是他们的本性,在海上,什么时候都有可能会碰上他们,能不能躲过去,全靠运气。若是我说他们的巢穴搬到了东边,而我们绕路的时候碰上他们回航呢?说不说有什么区别?” 海上太乱,现在各路势力都在争抢地盘,四大陆的海军还未成气候,在自己地盘都掰扯不清楚,还没能拥有海上的辖制能力,海盗就更是猖獗。他们这些曾经的海上拾荒人,如今的商船,只能自求多福了,碰上海盗最幸运的是被扒掉一层皮,一旦反抗,全军覆灭都是常事。 “……那些该死的东西。”魏岚也知道这是个死局,只能恨恨地咬牙。不论什么时候,总有人想要坐享其成,脏活累活都不干,专门等着抢别人的劳动成果,其心可诛。 “算了,那就走暗礁群吧。”魏岚沮丧地摆摆手,“我去甲板上看看。” 木门咔哒一声从外面被合上,一直探究地看着古百青的船长终于开口了:“你怎么知道四火看上了东边的礁岛?你想干什么?” “我没想干什么啊,碰巧上次跟船的时候发现了,就这样。” “是吗?” “当然。”古百青已经走到了门边,回头看了他一眼,语气平淡无波,“谁会去找死呢?” 边缘已然斑驳的木门再被被轻轻合上。 “古哥!” 古百青刚走出船长房间,一踏入船舱的范围就被方舟发现了,热情地打着招呼就迎了上来。 “这两天还习惯吗?”古百青柔和了神情,自然地伸出手理理他杂乱的头毛。 方舟也乖乖低头任他摆弄,有句说句:“习惯,但很多事还是不懂……不过我有听你的话,别人做什么,我就跟着做。” “跟着做就没错,还要多用心看。”古百青顺手敲敲他脑门,“有些事用嘴说了,你也记不住,必须得你自己去看去学,跟着做了,才能记在心里。” “我知道了。”方舟认真点头。 “伸手。” “……?”方舟不明所以地摊开手掌,然后就被塞了东西,还来不及看清楚,就被强迫合拢了手掌捏紧。 “留着,以防万一。”古百青拍拍他肩膀,走了。 方舟呆愣愣地看着他上了楼梯,渐渐消失了身影,低头一看,拇指粗细的透明药瓶静静躺在手掌中。 ***** 不过刚入冬,海风就夹裹了利刃的威逼,刮过脸颊刺疼难忍。魏岚已经尽量缩减了甲板上轮值的船员,备用的方巾和口罩也分发了下去,甲板上的人依旧缩头缩脑,在狂风中可怜兮兮地摇摆。 浪越来越大了。 “金属探测器已经收起来了,”魏岚看着走过来的古百青,耳边的发丝随风飞舞,嘴唇被冻得发白,“今天还是一无所获。” 海上的老手都愿意跟船长出海,也是奔着船上的设备,别的不说,单单一样海底金属探测器,就足以让人趋之若鹜了。都是海上拾荒人出身,即便已经转行做起了海上的运输交易,顺路在海里搜寻已经是本能了。 但是随着出海的数量和次数叠加递增,打捞的工作越来越少,海底的物资也不是那么随处可捡了。他们已经出海十多天了,如今还是两手空空,只打捞到了一个韦金。 “没事,不急在一天。”古百青安慰她,“你下去休息吧,这里我来看着。” 魏岚摇摇头:“我不累,想再呆会。” 古百青没有再劝,只是随手扔给她一个药瓶。 “你又去找赖麻子了?”魏岚接过来,看了看就笑了,“你可真是他的贵客了。” 这次的药片不是从赖麻子那里买的,而是研究所的老教授为了表彰他的大公无私白送的,但这话却不能说。古百青不置可否地打着哈欠,倒灌入一嘴的凉风,呛得咳起来。 “……你可真娇气。”魏岚翻着白眼,却又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,忍不住促狭地冲古百青笑道,“哎,你俩最近怎么样?” “嗯?谁?”古百青咳得泪花都出来了,红着眼茫然地问道。 “韦金。” 古百青晕乎乎的没有反应过来,肩膀就被拍了一下,回头看到了韦金。 韦金倒是不怕冷,方巾口罩都没用,身上也穿的单薄,却挺直着后背,一副悠闲自得的姿态,正疑惑地看着古百青:“你找我?” “我天天看见你,还用找?”古百青看着他露出的脖子,感觉全身一凉,“你不冷吗?” 韦金看着他缩头缩脑的鹌鹑样,抬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,直接往他身上一披:“不冷。” “你俩能不能回房去恩爱?”魏岚脸皱成一团,转身就走,“真是没眼看。” 古百青:“……” 无奈地叹着气,古百青看着一脸坦然的韦金,也不知该说什么了。 他是真的拿韦金一点办法都没有,这人简直古怪的让人无言以对。话少到了极致,但似乎又跟冷漠无关,只要主动跟韦金说话,一定能得到回答,但你不主动,那韦金就能像一块石雕的人像,一点活气都感受不到。 更古怪的是,韦金和正常人的思维方式也不一样,常常让古百青感受到无所适从的尴尬。 把衣服拿在手里,古百青心累地给韦金再穿上,咕哝着抱怨:“我问你冷不冷,不是说我冷。而且,就算我冷,也不用穿你的衣服。”难道随便谁跟你说一句冷,你就要把衣服脱下来送人? 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?就像从未接触过正常人…… 古百青手下一顿,愣愣地抬头看他。 韦金比他高出半头,短发是未经修剪的杂乱,额头饱满半掩在发丝后,因为低头的姿势而下垂的睫毛细密卷翘,一点点冷光落在上面,雪花飘飘摇摇地从脸颊滚落,融化在唇角。 “我去做事。”韦金安分地等了一会,大概是觉得古百青已经忙活完了,索性自己拢了拢衣领,然后绕过他往后走去。 古百青随着他转身,视线远远地坠在那道挺直的背脊上。 第13章 第 13 章 是夜,风急浪高。 船只在波涛翻涌中起起伏伏,甲板上脚步声咚咚作响,古百青正在睡意中沉浮困顿,冷不丁几声巨响,惊得他猛然坐起。 “怎么……”古百青伸手只触到一片冰凉,身侧空空荡荡。 抬起手腕,时针已经指向深夜两点,古百青眨掉一眼睡意,此时也顾不上韦金的去向,在头上传来的咚咚急响中快速奔下床。 船舱里已经没了人,循着木梯而上,十多人挤在了甲板一侧,指手画脚的不知在吵嚷着什么,还有人来来回回拉扯着帆绳,好不热闹。 “怎么回事?”随手抓住一个船员,古百青问道。 初冬的夜里,大汉竟是满头大汗,急急地回道:“古小哥,船长在船头那里,你快去看看吧。” 把大汉丢在身后,古百青抬脚往人群的方向走去,船长一身臃肿的外衣,手拿着望远镜,正趴在栏杆处眺望。 “船长。”古百青拍拍他。 “喝!”船长被惊得一跳,看清了是他,又拍着胸口连连惊呼,“吓死我了,你走路没声的吗?” “怎么回事?”古百青嘴上问着,上手就去抢他的望远镜。 从昨天开始,天就阴沉沉的,到了夜里,更是不见星月,黝黑的天幕融入海面,难辨分界。一眼望去,四处都是死气沉沉的黑色,古百青又把望远镜丢回给他:“说话。” “我也不清楚啊。”船长擦着额头的冷汗,老老实实说道,“我正睡着呢,魏岚来找我,说是有人看到海怪了,吓得我赶紧就出来看看。这不,刚到,你就来了。” “魏岚呢?”古百青四下张望了一圈,终于在二楼的舵盘后看到了一缕红色,便直接拉着船长就走。 “哎,别拽别拽。”船长被拖得踉踉跄跄,不断抗议。 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魏岚正跟船员吩咐着话,听到动静转身,看着船长有些不满,“你能不能小点声?” 船长立刻捂住嘴,古百青也乖乖站在原地。 魏岚继续吩咐船员道:“把今晚不值班的人都带回船舱,没有另行通知的情况下,谁再不睡觉跑出来凑热闹,明天就多轮值一班。” 船员得令转身吆喝着去喊人,魏岚转身看着多出的俩人,神色冰冷:“船长,虽然你有特权,但既然已经抢着接了任务,就应该坚守岗位。” “我刚刚一直在监视海面啊,是他!”船长怨气重重地指着古百青的鼻子,“是他硬拖我过来的。” 魏岚看向古百青,语气不太友好:“我记得给你排的是早班,谁把你带上来的?” “……我被吵醒了,自己来的。”古百青眼一瞟,看到魏岚身后的人影,赶紧转移话题,“这就是说见到海怪的人?” “嗯。”魏岚也没难为他,顺势招招手,“把你发现异况的过程再说一遍。” 一直缩在魏岚身后的男人走上前来,两鬓有些发白,眉间一道深深的沟壑,眼神飘来飘去没有落点,似是有些紧张,说话也不怎么利索:“我、我在值班,突然就听到噗通一声,开始我也没在意,后来又是一阵哗哗的水声……我以为是谁半夜掉进海里了,所以就去看了看,可是……” 男人说到这里,又紧张地吞了吞口水,视线打着转看向船长和古百青:“可是……” 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古百青鼓励地引导着他,“天很黑,今晚你值班,手里应该拿着照明设备。” “对对,我拿着电灯。”男人连连点头,“海上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,可我怕真有人掉下去了,所以一直找到船尾,然后,然后……然后看到一道银色的光!” “银色?”船长眨巴着眼,“银色的什么?” “光,是银色的光。”男人似紧张又似兴奋,连连点头,声音都拔高了。 “光?”船长疑惑地看向魏岚,“你说有人看到海怪了。” “我说的是有人看到海里有异常。”魏岚嘲讽地挑起嘴角,“是你一听到后就嚷嚷着海怪来了,然后大呼小叫的一路穿过船舱,造成骚乱,所以我现在不得不留下来安抚一群受到惊吓的船员。” 三人无言地看向船长。 魏岚刀子似的视线如有实质,饶是船长脸皮厚赛铁,也有些尴尬地呵呵干笑:“原来是光啊,呵呵,呵呵。” “行了,既然已经醒了,今晚就不用再睡了,继续去监视海面吧。”魏岚有些疲惫地摆摆手,大半夜爬起来,吵闹了这么一阵,她也有些累了。 “哦。”船长沮丧地转身走了,顺手还捞走了已经汇报完情况的船员。 魏岚的长发都未来得及扎起,凌乱地散在肩膀,掩不住一身疲乏,于是古百青提议道:“你去睡吧,这里我看着。” 魏岚犹豫了一下,还是摇了摇头:“已经引起骚动了,虽然现在暂时压了下去,但船员肯定心里慌,这次又召集了太多老手,全是有主意的,对海上的路线也熟悉,若是有人带头闹事……明天怕是还需要你出面安抚一下。我在这里守一会,你先去休息养足精神。” “行吧,那我先走了。”古百青只得同意。 回到船舱,点了荧光漆的大通铺安安静静,看似都已经睡死了,却不知明日里是否还能如此安稳。古百青慢吞吞走回自己房间,打开门,韦金正坐着看过来。 “你出去了?”韦金率先开口,眼里带着疑惑。 他现在倒是愿意主动张嘴了,古百青头也不抬,自顾自走到床边,踢掉鞋子就往上爬,边爬边回道:“你也出去了,大半夜不睡干嘛去了?” “去钓鱼。”韦金眼睛都亮了,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,捧着魏岚赠送的饭盒,语气带着炫耀,“给你的。” “我说最近怎么看不到鱼竿了。”古百青嘟囔着扫了一眼,饭盒里面是堆叠满满的生鱼片。 韦金闷不做声地低下了头,一副顽固抵抗的德行。 “……没问你要,喜欢就留着吧。”反正也不值钱,古百青问道,“你是去船尾钓鱼了吧,听到什么动静了吗?” “没有。”听到不需要归还鱼竿了,韦金又恢复了正常,委屈的神色一扫而去,抱着饭盒想塞到古百青手里去。 古百青没有接过去的意思,任由韦金的手尴尬地停在空气中。 韦金亮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,默默缩回了手。 一个说在甲板听到水声,搜寻到船尾,发现了异常;一个在船尾钓鱼,却毫无所觉。 上挑的桃花眼带着冷意,古百青突然伸手,捏住韦金的下巴,左右摇晃了两下,似叹息似忧愁地咕哝:“这张脸确实好看,难怪魏岚一直照顾你。”甚至也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来历。 在海盗横行的海上,一个人驾船从南尾岛去往东大陆?寻亲? 放过已被捏出红痕的下巴,手指一路往下,划过喉结和肩头,落在劲瘦有力的上臂。韦金不闪不避,视线定在古百青的脸上,点墨的眼眸波澜不惊。 “你的眼神太凶了。”古百青笑了,顺手又捏了两把,紧实的肌肉纹理让他忍不住有些羡慕,语气诚恳地赞赏道,“在南尾岛能养出这样的身材,也是难为你了。” 韦金:“……” “困死了,睡吧。”古百青随意地收回手,仿佛没看到韦金一脸的困惑,说完就躺下了,厚着脸皮直接卷走了大半的被子。 狭窄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,夜风打着旋扫过小窗,丝丝凉意渗入,头顶的甲板嘎吱嘎吱作响,清浅的呼吸声渐渐趋向绵长。 韦金坐在床上,在窗台晃动的淡蓝中低垂着头,被拉长的轮廓阴影落在古百青的发梢,随着呼吸声微微颤动。 作者有话要说: 谢谢小伙伴们的评论,谢谢老屋新竹的地雷,mua~~ 后台的评论页面一直进不去,没办法一一回复了,请大家多多包涵,晚安 第14章 第 14 章 “昨晚的怪声你们听到了没?” “我听见了,那时候天都快亮了。” “那是风吹的吧……” “嗷嗷的,那能是风声?你是聋了吧?” “都闭嘴!”船长站在二楼,气势汹汹地一拍围栏。 为了制止流言,一大早就把船员都集中到甲板上,本是想着安抚大家的情绪,不想竟是让他们抢先闹了起来。船长昨夜一宿没睡,瞪着两只红彤彤的眼睛,口气难掩恶劣:“什么都没见,你们倒是先吓得尿裤子了!” “船长,”一个头顶无毛的壮汉站了出来,声声质问,“昨夜是你说有海怪,大家心里紧张也是难免的吧?” “……”船长有些心虚地瞥了身旁的魏岚一眼,气势弱了下去,“都是误会,误会!哪来的海怪?以讹传讹!” “若说误会,那为什么昨天船长在甲板站了一夜?”又一个船员站了出来。 “没错,我也看到了。” “对,船长没回船舱。” 一个个都站出来抢着作证,船长插不上嘴,只得把身后的男人推出来:“昨夜他是第一个发现异况的人,都安静点,听他说话。” 甲板上的人立时安静了下来,被下面一双双眼睛盯着,男人看起来比昨夜更紧张,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:“昨晚,昨晚我值班……” “说重点。”船长鼓励地拍拍他,“直接说你看到了什么。” 男人深吸一口气:“我只看到了一道银光。” “听到了吧?一道光,看把你们吓得。” 船长的话却没能起到什么作用,下面的吵杂声更大了:“银光?海里怎么会有银光?” “是不是什么金属的反光?” “昨晚连颗星星都没有,反什么光?” “金属能浮起来吗?你是不是傻?” “不然是什么?” “说你傻,你还真傻啊?深海的鱼都发光,知道吧?” “深海……?深海!” “不会真是海怪吧?” “我看像。” “有道理。” …… “有你妹的道理!”船长越听脸越黑,感受到魏岚射过来的冰冷视线,声厉内荏地怒斥:“再胡说八道,就罚你们都去洗厕所!” 甲板上安静了一秒,又继续吵吵嚷嚷起来。 眼看船员们越说越离谱,想象力快要飞跃天际,而船长已经明显压不住场面了,古百青站了出来:“都安静一下。” 声音不大,却让甲板上的人都抬起了头。 船长也识趣地退后一步,让出位置。 “据昨夜轮值的兄弟所说,起因是他发现了一道银光,然后惊动了船长,而船长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又惊扰了大家,引起了骚动,过程大家也都清楚了。”古百青弯曲手指,轻轻敲击着围栏,“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?” 话音刚落,光头就抢先喊起来:“那昨晚让大家都回去,而船长独自在甲板呆了一夜,又怎么说?” 古百青点点头:“为了不影响今日的作业,让大家先回去休息的命令我也同意了。至于船长,因为他无端误导了大家,打乱了值班和秩序,所以被罚在甲板轮值,不过有一点要声明,他不是独自一人,还有魏岚和另外值班的两人。还有什么要补充的?” 光头张张嘴,又犹豫地左右看了一圈。 古百青垂头看他:“有什么不妨都说出来。” 温和的语气让光头又恢复了气势,大喇喇地直言道:“那我可说了啊,按照前行轨迹,肯定会路过黑眼,黑眼大家都知道吧?” 黑眼……? 甲板上顿时骚乱起来。 黑眼谁不知道?虽然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以亡命之徒自称,但岸上的人有多惧怕海怪,他们嘴上不说,心里也都是一样的恐惧。而与神出鬼没的海怪们不同,有那么一只特立独行的巨大海章盘踞在人人皆知的暗礁群,凡是路过的船只都被绞碎,无人生还。因此,黑眼又别称——墓地。 眼看众人都面带惧色地议论纷纷,古百青坦然承认了:“确实如此,我们这次航行的路线中,就包括了黑眼。” “那怎么行?” “这是送死啊!” “为什么上船前不说?” “说了我肯不跟船了!他们能说吗?” “骗子!” “我不去!” …… 韦金站在人群后,抬头看着他。跟众人过于壮硕的身材相比,古百青就略显单薄了,背脊挺直,站在二楼,俯瞰众人的目光平静无波,似乎再多的异议都不能撼动他分毫。 “航行路线从来只有船长和大副制定知晓,船员只需要知道目的地,这个规矩大家都知道的吧?”古百青语气依旧温和,慢吞吞嚼着惰懒,“大家坐着同一条船,难道我和船长还能半路落跑吗?事实上,我和船长上一次出海时已经路过了黑眼,现在不还是好好站在这里跟大家说话吗?若是有更好的选择,我不会冒险闯入黑眼,而若是没有带大家安全离开的信心,我更不会拿自己去冒险。” “你们去过黑眼?” “真的去过?” “这么大的事,好歹提前说一声啊。” 人群紧张的氛围貌似有些缓和,嘀嘀咕咕的声音也弱了下去。 古百青却突然收敛了温和之意,眉宇间带着锋锐,目光冰冷地在带头嚷嚷的几人身上扫过,缓缓说道:“上船前,不问路线,不问货品;上船后,服从船长和大副的命令,这是最起码的规矩。有些事不需要你们知道,不该你们知道的事情不能过问,需要我帮你们记起来吗?” 光头畏缩着后退了一步。 “航行路线为什么要保密?为的就是以防别有用心的人浑水摸鱼。”古百青冰冷的视线逼得光头满头大汗,“你擅自揣摩倒也罢了,煽动船员妄图逼迫船长修改原定路线,是想做什么?” 众人心惊地看向光头。 “我,我没……”光头惶恐地连连摇头。 “大黑,把他带下去,关禁闭三天。”古百青打断他的辩解,直接下令道。 光头被拖走后,古百青扫视了一圈已经安静下的船员,继续问道:“谁还有疑问吗?” 众人默默低头,眼观鼻鼻观心,没人再敢说话。 古百青满意地点头,又恢复了温声细语的柔和:“大家昨夜虚惊一场,肯定也累了,难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煽动,这次也就算了。这次的骚动,归根结底,船长也要负上一部分的责任,为了以示公平,我决定从他的分账中拨出一部分,在归航时分给大家。” 船员们唰地齐齐抬头,眼里闪着惊喜。 船长猛地扭头,古百青像早就预料到了一般,正冷冷地看过来,犀利的目光逼着他又委委屈屈地撇过脸去,敢怒不敢言。 “好了,都散了吧,该干什么干什么去。”古百青冲下面挥挥手,又转身一把揪住船长的衣领,拎着就走,“你跟我过来。” 船长求救地向魏岚伸出手,却只得到一个无情的转身。 没人在意被拖走的船长,也没人在乎早就被带到下面去的光头,众人嬉笑颜开,全没了刚才的惶恐。 “哎,又有钱分了。” “有钱你就忘了黑眼了?”有人还惦记着海怪,声音小心翼翼的。 “没听到刚才古小哥说什么吗?人家早就去过黑眼了,还不是活的好好的?” “人家都从黑眼绕一圈回来了,看你那点出息。” “就是,跟着古小哥,还怕什么章鱼海怪啊。” “说起来,我还没亲眼看过海怪呢。” “这次就让你看个够。” “滚你的!” …… 众人嘻嘻哈哈地散开了,韦金顺着人流往前走,垂着眼角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古百青拎着船长,一路穿过船舱,直接推开船长房间,随手把人扔进去。 “慢点啊,”船长踉踉跄跄地撞上了桌角,疼的脸都皱在一起,抱怨道,“就不能轻拿轻放吗?” “轻拿轻放?”古百青关上门,扭过头来目露凶光,“让你缓和一下大家的情绪,你倒好,激得人都快暴动了!” 船长被他的凶相吓得一个机灵,抖抖索索地立正站好:“我是想安抚他们啊,哪知道……” “你明知道他们害怕,还恐吓他们闭嘴?让他们去洗厕所?”古百青眼角眉梢都带着冷意,“我看应该先把你关起来!” “……我是船长。” “幸好,你是船长。”古百青一把推开他,随意拖了把椅子坐下,捏起桌上的地图看起来。 船长扶着桌边站稳了,也不敢坐,看天看地,就是不敢看他。 “昨夜的事,怎么看?” “什么?”船长一惊,又茫然地秒答,“我知道错了。” 古百青嫌弃地斜眼看他:“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,就不用一直重复了。” 那你还问我……船长满腹牢骚,委屈的想跑。 “我们船上有内鬼。” 古百青轻飘飘的一句话,吓得船长又呼吸急促起来。 作者有话要说: 谢谢小伙伴们的收藏和评论,mua~~ 第15章 第 15 章 “估计明天得有场大雪。”头戴破帽的男人幽幽一叹。 他旁边的男人看不过去了,啐他:“在你嘴里有过好天气吗?天天念叨着大风大雨大雪,有完没完?” 男人瞪着牛眼:“你懂什么?老子在海上……” “你在海上漂了好几年了,风一吹就能知日月星辰,啊呸!改行做神棍去吧!” 众人哄笑出声,忙里抽闲地看着两人斗嘴。 还有人不怕事大的抬头冲古百青喊:“古小哥,大头说明天要下大雪了!” 其实每日里的工作并不多,每班留在甲板上作业的不出六人,能做的事情就是跟着掌舵人的指令随时调整帆绳而已,这个活计只是消耗体力,并不算繁重。真正累死人的是爬在桅杆上负责远眺,毕竟肩负着整船的安危,需要时刻注意海面上的风向变动,更要足够的经验监测航行轨迹是否准确无误,只要站上去了,就一分一秒都不得放松。能干这活的人选也很挑剔,有资格的人未必有能力,有能力的人未必可靠,最后只能落在古百青身上。 古百青左手抱着桅杆,右手拿着望远镜正聚精会神地四下观望,闻言也笑了:“这次你们可冤枉他了,明天确实要下大雪了。” 魏岚刚上到甲板,听到这话赶紧抬头问道:“要下雪?” “不出意外的话,应该是暴雪。”古百青收起望远镜别到腰间,双手抱着桅杆刺嗞溜一声就滑了下来,伸了伸懒腰,全身僵硬的骨骼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,说话声都透着疲惫,“准备一下吧,晚上要起风了。” 魏岚自然是相信他的,闻言不由头疼地咋舌:“货仓里还有活物呢,真是要命了。” ‘要命’在船上是禁语,魏岚明显话里有话。 “先找两人去货仓收拾一下,下午轮班的人选减少一半,晚上有的累了。”古百青心知不妙,却也只能安慰她道,“也许这场暴雪两天就过去了,辛苦你多盯着些了,回头让船长犒劳你。” 魏岚白眼快翻上天了:“你又算计船长那点分账了,他都快被你剥削成杨白劳了,当心他急了跟你拼命。” “唔,那我现在就去给他个拼命的机会。”古百青无所畏惧的一笑。 “别耽误太久啊。”魏岚瞪他,“长话短说,这边还等着你呢,桅杆我可不爬。” “到底谁是杨白劳啊……”古百青哭丧着脸走了。 下了楼梯,沿路跟几个船员打了招呼,还没走几步,就和韦金打了照面。 自那晚古百青动手动脚后,两人就没再有过交流,准确点说,应该是韦金再没理过他。 此时一对眼,气氛就有些僵硬了。 “哟,上班去啊?”古百青毫无所觉的随意打着招呼,脚下停了只有一秒钟,就绕过韦金继续走。 韦金刚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,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,消失在船舱往下的楼梯口。 船舱下一层是货仓,里面堆积着要运往南尾岛的货物,两只孤零零的小羊羔窝在木箱围起的角落里,头靠头昏昏欲睡,嘴角还叼着几根干瘪的杂草,听到动静后,也只懒洋洋地抬眼瞅了瞅不请自来的古百青,又没兴趣地低下头去。 古百青定定地看了它们一会,在小羊们感到不自在之前收回视线,遗憾地吞吞口水,继续往下走,心里暗叹不知何时能再吃一回烤全羊。 杂物仓也打扫的很干净,船上人群密集最适宜瘟疫蔓延,船员们都很自觉保持卫生,魏岚更是连平日无人踏足的船底杂物仓也不放过,每隔两日就会安排人手来打扫一遍,力求连只蚂蚁都不能存活。 可即使打扫得再干净,只和海水隔了一层木板的杂物仓依旧阴暗潮湿。为了防潮,堆砌在正中的备用锚和帆桨、小船四周都罩着塑胶布,涂了荧光漆的墙面散发着幽暗的光线,打在塑胶布上印出更阴森的痕迹。 光头蜷缩在木板上,身上披着一层毛毡毯子,身影模糊颤动。 “灯泡。”古百青走到他身前蹲下。 纠结在一起的毯子猛地抖动起来,光头从里面探出头来,迷迷糊糊地看到古百青,立刻睁大了双眼,欲哭无泪地求饶:“古哥,我知道错了。” “嗯,我知道。”古百青摸摸他的光头,触手一片冰凉,颇有些心疼地问道,“冷吗?” “冷。”光头冻得嘴唇都紫了,看着可怜无比。可是冷也是没用的,他才被关了一天,不到时限就别想出去。 古百青怜悯地看着他:“晚上降温,估计这两天要下暴雪了。” 光头听得心里一凉,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出来了。 他完了。 每到降温就是整船人最紧张的时候,所有的御寒衣物都会被抽调到船舱和甲板,人们都要围在一起取暖。而在行船途中闹事的人,一旦被定了罪,就是被打下了心怀不轨的烙印。不值得任何人同情,更不用奢望得到任何船上的物资。他不会分到任何御寒衣食,死了也就死了,不会有人记得他,随便往海里一丢就算完事了…… “别怕,你不会死的。”古百青伸手拢了拢他的小毯子,“可是,你想过以后吗?” 光头刚刚亮起希翼的眼睛又黯淡下去,他还有以后吗?在船上带头闹事的名声一传出去,哪怕他活着回到岸上,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愿意让他跟船了。 “古哥,古哥,我真知道错了。”冰凉的泪水滑落,光头哆嗦着抓住古百青的手腕,越哭越伤心,“我知道错了啊古哥,我只是怕死,我没想闹事,你相信我……” “怕死不是错。”古百青任他抓着,“你是老手了,该做的不该做的,你都懂。明知故犯是什么下场,你更该知道。” “我错了,我知道错了,呜呜呜呜……” 光头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古百青手里凉腻一片,叹口气,想想上面还有事情等着他,便直言道:“我给你一次机会,你要不要?” “要!”光头嗖地抬头,眼泪鼻涕混在一起,滴滴答答往下掉。 古百青深吸一口气,不敢低头看自己的手,声音绷得紧紧的:“告诉我,你是怎么看出我们会路过黑眼的?” “我看不出来,是那天晚上听别人说的。”光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,拼命在脑中搜寻记忆,不等古百青多问,就把能想起来的统统往外倒,“那天晚上不是我轮班,被赶回船舱后,我本来直接就睡了,可是迷迷糊糊又听到有人在说话……声音很模糊,我没听出来是谁,可是我确实听到有人说起黑眼了。真的,古哥,不是我看出来的,我没想琢磨路线,我是被冤枉的!” 越说越心惊,光头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是被坑了。当晚听到的肯定不止他一人,可是到了第二天,却成了他带头闹事! “你是想说,你被撺掇了?”古百青点点头,“再想想看,那晚谈到黑眼的是一个人?还是两个?” “一……两、两个,不对,我再想想。”光头越想越急,古百青也不催他,终于他一拍脑门,“我想起来了,不止两个,是好几个!他们一句接一句,说了好大一会。” “古哥,我真想不起来是谁了……”回忆了半天,光头才发现自己连个人名都说不出来,心里更急了,沮丧地奢望能有别的立功机会,“古哥,你给我点时间,让我再听听他们说话,肯定能想起来的。” 古百青理解地摸摸他的光头:“你都说当时睡得迷迷糊糊了,能想起这些已经不容易了,再给你点时间,只会忘得更多。” 光头:“……” 一根根掰开光头的手指,把自己的手腕拯救出来,揉揉被抓得血液不通顺早就麻木了的皮肤,古百青站起身来,低头看着眼巴巴的光头,放软了声调安慰道:“晚上我让魏岚送条棉被给你,别急,你先好好在这里反省,有你戴罪立功的机会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坑还浅,剧情已经在路上了,作者正在努力填土铺路,大家走过路过可以多踩两脚,不要着急~ ps.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的小伙伴们,作者后台管理评论页面的小菊花还在不停滴转啊转,就是打不开QAQ……晚上再打不开我就要放弃了…… 第16章 第 16 章 “船长,麻烦让让。” “啊?哦。”船长迷迷糊糊地往旁边挪了挪脚,给抱着防潮垫的船员让路,用力过度的双眼布满血丝,神情委顿。 他已经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了,脑子里满满绕着古百青的话。内鬼,都是同坐一条船的人,内鬼是什么意思?船上有孕育内鬼的价值吗?他想不通,只能牢牢盯着船上的所有人,可是看来看去,又觉得人人都像内鬼,可内鬼又是什么? 这是个死循环……搅得他头疼欲裂,视线也越来越模糊。 “船长,你还好吧?” 肩膀被轻轻推了一把,船长扭头,对上魏岚担忧的眼睛。 在这条船上,唯二不会是内鬼的,一个是古百青,一个就是魏岚了。 魏岚是他一手带出来的,比古百青跟着他的时间都长。刚开始,没人愿意带着女人出海,一个是体力的问题,一个就是生理的问题。天天在海上飘着,再小心都难免出现一些病症,现在病了又没有药,全靠咬牙硬挨,饶是健壮的男人都死了无数,女人本就身子骨弱些……再加上女人的生理期,海上风势从未停歇过,水面之下藏着什么东西也是未知,血腥味是不是会刺激到那些神出鬼没的海怪?没人知道,也没人愿意拿整条船的人去博一个可能。还有一些不能言说的群体性,海上的船,就是一座孤岛,女人本身也不愿靠近男人扎堆的封闭空间,久而久之,不带女人上船,就成了默认的规矩。 而他,却率先打破了规矩。 原因已经不可追究,但绝对是正确的选择。 即使到了如今,魏岚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跟船的女人,且得到了所有船长的认可。信誉累积不易,要破坏却只需一次。魏岚的心思不可捉摸,但对活着和大海有执念,他可以不信她的人品,对这一点却深信不疑。 被看得不舒服了,魏岚也没有躲避,只是又轻轻地推了他一把,轻声道:“累了?不然就先下去休息吧,这里我先看着。” 闭上眼睛就是一阵酸涩肿胀,身上疲乏的感觉快压垮了他,但船长还是摇了摇头:“白骨精呢?” “他在桅杆上。”魏岚示意他看过去。 挺立在半空中的桅杆上,古百青的衣服被劲风吹得膨胀起来,看着摇摇欲坠,从下面看去都替他捏把冷汗。船长皱眉:“快让他下来。” 魏岚点点头,转眼就把人带了过来。 吹了太久的冷风,古百青全身都散发着丝丝寒意,眼圈也红彤彤的,一看到船长,就不客气地把冻僵的双手往他怀里挤,可怜兮兮地抱怨:“冻死我了。” 冰渣一样的手贴了上来,冻得船长一个机灵,混沌的脑子立时清明起来,一巴掌推开他,气呼呼地开骂:“冻死你就算了,还想拉着我给你垫背?” 刚暖和了一秒钟的手又接触到凉意,就更难受了。眼看船长是指望不上了,古百青转着眼珠看向魏岚,吓得她赶紧往后躲,边躲边嚷嚷:“男女授受不亲,你敢伸手,我就剁了你的爪子!” “这世上还有同情心吗?”古百青也怒了,气哼哼地掉头就走。 “哎,等等……”船长这才想起有事要问,可生气了的白骨精明明听见了也不肯回头。 夜晚果然如古百青所说,开始降温了,淅淅沥沥的雨水夹裹着雪花飘飘洒洒,甲板很快就湿漉漉一片,一脚下去就混沌不堪。还在加固帆绳的人手不得不加快速度,魏岚又临时调了几人上去,众人紧赶慢赶,总算在风雪之势加大之前完成了甲板的作业。 船舱里也已经翻天覆地,所有的床铺都集中成圆形,为了阻隔贯堂风的侵袭,又从货仓里搬出木板,临时做了隔断,外面又用塑胶布罩起来。从外看去,像是突兀的改良型蒙古包,进出要掀帘。 夜深后,风势更强劲,船板被波浪推动得嘎吱嘎吱作响。古百青只得下令暂停前行,把锚放下以固定船身。桅杆上不去了,甲板上很快就被白雪覆盖,实在太冷,留守作业的人也减少至两人,全缩到二楼避风。 天冷人懒,没有轮值的人在忙活了一天后,晚饭草草吃了些后,就全躺回了被窝,聚集在一处取暖。 古百青白日里冻着了,晚上就有些发热,被强制关在房间里。魏岚特意下令,不准任何人去打扰他。 难道我是病毒吗?听着门外哒哒哒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渐渐平息,古百青蜷缩在被窝里腹诽不止。累极了,真躺下来也就睡不着了,古百青百无聊赖地摸出珍藏的扑克牌,琢磨着是不是能等魏岚睡着后出去玩一把。 正巧韦金推门进来,古百青手里的扑克藏都来不及,不尴不尬地半坐在床上,四目相望,一时无言。 “要么进来,要么出去,你开着门干嘛?冷死了。”古百青反应倒是快,一边抱怨着,一边偷偷把手里的扑克牌往被窝里塞。 韦金的反应更快,关门上床再一把挖出扑克牌,只用了不到两秒钟。 古百青只觉得眼前一花,再醒过神来手里已经空荡荡了,登时怒了:“你敢抢我的扑克牌!” 对某人的怒火视而不见,韦金大手一伸,直接把古百青连人带被按下去,还贴心地又掖了掖被角,把人裹成了粽子后,顺势一躺,铁臂牢牢锁在他身侧,语气坚定:“魏岚说你病了,要休息。” 古百青挣扎了几回合,还是被牢牢锁在他胳膊下,索性也不动了,一张嘴就没好气:“我才是大副,你听她的,不听我的?”魏岚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?这么快就把人笼络住了? “你病了。” “我没病,只是累了。”古百青狡辩。 “你病了,”韦金看着他,“你的脸都红了。” “你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,能不脸红吗?”古百青气得直翻白眼,还不忘他的扑克牌,桃花眼上挑着迸出火花,气势惊人,“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,把我的扑克牌交出来,不然就让你去甲板上呆着!” “不给。”韦金不为所动,“魏岚说要好好看着你,不能让你玩扑克牌,不能让你出门,不能让你睁眼。” 说着,韦金大手一伸,直接就压上了古百青的脸。 “……你捂着我鼻子了!” 两人吵吵闹闹半天,古百青还是没能逃离魔掌。眼前漆黑一片,微妙的触感就更突出,带着凉意的手指覆在皮肤上减缓了燥热,挣扎后的疲乏也随之消散了一些,他也只能无奈的在别人手心里眨眨眼,绝望地发现自己体力确实比不上人。 韦金的手指一动,低沉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:“别眨眼。” 眨眼你也管?拿着鸡毛当令箭! 他不说还好,古百青手脚无力,还喘着粗气,但眼睛却拼命地眨巴起来。 韦金:“……” “把牌还给我,我保证老老实实休息。”古百青体贴地给了暗示。 “不给。” “……” 古百青不动不言语了,眼睛也老老实实安分下来,呼吸一点点地放缓,看起来像是睡着了。房间里总算安静了下来,寒意开始蔓延,韦金警惕地审视着手下的人半晌,确定他大概是真的睡着了,才收回手掌,拉起被角,把自己缩进去。 然而刚刚才松了口气,下一秒,冷风骤起,身上就多出一份重量。 韦金:“……” 古百青坐在他腰上,双腿卡在被子两侧,膝盖隔着层层阻碍压在韦金的胳膊上,从高空钳制住一切可能的挣扎,眼角眉梢都是得意:“兵不厌诈啊小子。” 韦金闭上眼,当他不存在。 “啧。”古百青惦记着他的扑克牌,隔着被子摸不着,伸进去又怕被人反制,威逼又不好使,一时间倒是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,只能弯下腰,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哄劝道,“我就这么一副牌,拿出来摸摸又不是要出去玩,我都保证好好休息了,你就先还给我吧。这样,明天我给你钓十条鱼,咱俩这事就算过去了。” 韦金睁开眼,专注地研究天花板。 “我就那么一个能打发时间的玩意,魏岚都不敢碰,你是不是傻?她让你来管我,你还当真?她是陷害你,懂吗?” “……” “真不给?” “……” 古百青好说歹说,韦金就是不为所动,连个眼神就欠奉,反而是他自己越说越没脾气,很快就觉得没意思了。泄气地就地一歪身子,脑袋就砸人肩膀上了,还没吐出口恶气,身上一疼,就被直接掐着胳膊甩到了一旁,轱辘一下就滚进了被窝里。 嗯? 古百青眨掉一眼晕眩,扭头去看,韦金已经转了身,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。 他刚才……看到的是什么? 第17章 第 17 章 天还未亮,古百青就醒过来了,扭头一看,身旁果然没人。 窗被白雪覆盖,轻轻敲一下就散了,一些碎屑落在床头,很快就融化了。 古百青坐了一会,就踮着脚尖溜到甲板。 “就知道你呆不住。”魏岚起的比他还早,马尾高束,斜眼上下打量他,“别传染给我啊。” “我没病。”古百青摸摸鼻子,凑上去,“你起这么早做什么?” “昨晚睡得沉,既然醒了,就过来看看天气。”魏岚动了动脚,厚厚的雪层嘎吱嘎吱作响,两人都低头看去,“又要派人打扫了。” 鹅毛般的雪花还在漫天飞舞,落入海水中不见踪迹,甲板上处处都是堆积的雪,古百青伸手拨弄了一下身旁的帆绳,扑簌簌的雪花落了两人一头一脸。 “……别逼着我揍你。”魏岚拍拍脑袋上的雪花,瞪他。 古百青干笑着伸手帮她,又被拍开。 “船长这两天不对劲啊。”魏岚低着头收拾,似是无意般说起,“我刚才出来时,听到他房间还有动静,大概又是一宿没睡。” “你偷听他房间的动静?”古百青一言难尽地瘪嘴,“你……不是暗恋他吧?” 魏岚停下动作,静静地看着他:“你别折腾他了,他心眼不多,但喜欢钻牛角尖。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教给他,别让他自己琢磨了,就算他琢磨死了,也想不出来的,他就是这么笨。” “……好。” “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,”魏岚有些疑惑不解,“我们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了?” 古百青低着头,脚不安分地在雪窝里踩来踩去,没吭声。 魏岚看着他脚下被踩得脏兮兮的雪,心里一片冰凉,“你能解决吗?” “让韦金把我的牌还回来,我保证带着你和船长回到东大陆,知道了吗?”古百青掀了掀眼皮扫她一眼,然后慢吞吞地往楼梯走去。 ……那就是其他人会死? 魏岚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,一时不能动弹。 船舱的人都还没起,呼噜声震天响,古百青走过临时的木板房,来到船长的房门前,轻轻一推,门就开了,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动静。 站在窗边的人迟钝地回头。 “你昨晚没睡?”古百青眯着眼,看清了船长发黑的眼窝,有些无奈地转身关门,走到桌前坐下,毫不见外地拿起桌上摆放的菜饼。说是饼,其实全是用海藻、野草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蒸出来的,咬下去冰凉坚硬,嚼在嘴里还有苦味,咽下去都卡嗓子。 “睡不着。”船长也走过来坐下,红彤彤的眼睛看人有些发直,“你知道内鬼是谁了吗?” 古百青吃了两口就丢下菜饼,摇摇头:“有人选了,但还不确定是谁。” “几个?” “一个,或者两个。” 船长又站起来,焦虑地来回走动,皮靴哒哒敲击着地板:“不行,得赶紧确认。抓住他们,问清楚他们要做什么,有什么目的。” “人都没确定,怎么抓?” “你不是有人选了?宁可错杀,不能放过,全抓起来,一个个审!” 古百青把腿都缩到椅子上,懒懒地打着哈欠,说话含含糊糊的:“全抓起来?然后让所有人都紧张不安?你知道我们明天就要靠近黑眼了吧?” 船长停下脚步,因为过度疲劳而略显狰狞的脸色有些吓人,声音嘶哑挫败: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 “我有我的办法,告诉你,不是为了让你帮忙,是想让你心里有底。”古百青踢踢身旁的椅子,等船长会意地坐下了,才继续道,“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?怕别人看不出来你有秘密吗?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,害我还被魏岚抱怨。” “魏岚?”船长摸了把脸,“我看起来很糟糕?” “嗯,你猜?”古百青被他逗笑了,冲菜饼点了点下巴,“快吃点东西吧,然后刮刮胡子,别惦记内鬼的事情了,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呢。” “……什么事?” 古百青无奈了:“黑眼啊,我刚才不是说过了?内鬼未必能要你的命,但是黑眼里的那东西,可是对所有的活人都感兴趣。你可是船长,这时候就得站出来激励一下士气,先挺过去黑眼这一关再说别的。” “你说的有道理。”船长点点头,又猛地一拍脸,啪唧一声吓得古百青都瞪眼了,然后顶着红彤彤的脸粗着嗓子说道,“先解决了那条红章鱼再说!” “不是解决,是躲过去……算了,随便吧。”古百青无所谓地站起身,临走了,又回头看着开始进食的船长,眨了眨眼睛,“你觉得菜饼好吃吗?” “这玩意?”船长举起手里的菜饼,嫌弃地撇嘴,“能吃就不错了。” 古百青点点头,又道:“我去钓鱼,你要吃吗?” “卧槽!”船长眼珠子快瞪出来了,大张着嘴像个傻子,“你钓上来的鱼都吃了?!” 古百青笑了笑,转身走了。 雪花还在飘着,甲板上的人已经吆喝着开始扫雪了。不扫不行,一直堆积在甲板上,雪水就会一点点从缝隙里渗入,流入船舱就更麻烦。古百青一路和船员打着招呼,绕过船侧,来到尾部。 韦金没有钓鱼,他今天是早班,这会正在打扫着船尾的积雪。 古百青一脚踩上他手里的扫把,等人抬头了,又昂着下巴,说道:“见过魏岚了?” 韦金没说话,从裤兜里拿出扑克牌。 接过牌,古百青总算有了好脸色,大方地说道:“行了,这事就算过去了,你的好意我也心领了。鱼竿放哪了?我正好闲着,给你加餐。” 韦金也是个奇人,也许是怕古百青收回鱼竿,干脆也不往房间里放了,直接藏在船尾。 古百青握着鱼竿,坐在船尾的木板上,歪着头看韦金前后左右忙活,时不时搭句话。而韦金始终维持着单方面的冷战,就是不吭声,任由他一个人嘟嘟囔囔。 方舟扛着绳索过来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场景,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地站在角落。 “方舟。”古百青摆摆手,方舟立刻颠颠地上前,被摸了把脸,“你过来干嘛的?” “我来绑绳子,”方舟被捏着脸也不敢反抗,“船长说要用绳子从船头拉到船尾。” “嗯,好好干。”古百青一松手,红印留在了方舟的脸上。 方舟干活挺利索,胳膊一伸,先扫落栏杆上的雪,然后翻身爬上去就开始忙活。 许久未动的鱼竿终于摇起来,古百青提溜着线甩到韦金那边。 即使再看一次韦金刨鱼也是难免要惊叹手艺精湛,古百青抱着胳膊看的聚精会神,那边厢的方舟却瞪直了眼睛:“你在干什么?” 古百青这才想起来他还在,皱着眉上前一步,直接从韦金手里夺过刀子,回头笑道:“没事干闲的呗,干你的活去。” “哦。”方舟最后拽着绳子左右晃了晃,蹦下来就告辞了。 等人走了,古百青把刀子又递回去:“躲起来偷吃就小心点,被抓到了可怎么办啊?” 韦金微微侧头,瞄了他一眼,狭长的眼角夹着睫毛,煞是好看。 “我们很快就到南尾岛了。”古百青蹲在他身边,看着他用刀尖挑起粉嫩的鱼肉,“说起来,我还没有在冬天去过南尾岛呢。听说南尾岛的冬天从不下雪,是真的吗?” 韦金微微点了点头。 “是吗?”古百青好奇地问道,“听说南尾岛常常有人鱼出没,也是真的吗?” 韦金侧过脸来,纷纷扰扰的雪花落在他的头上,细密的睫毛上也沾染了点点莹白,轻轻一眨,就扑簌簌掉落。 “人鱼,长什么样的呢?”一团团的白雾从嘴角溜走,古百青的眼角被冻得发红,却始终挂着柔软的弧度,“你见过吗?” “……见过。”韦金定定地看进他的眼中,紧抿的嘴角向上挑起,流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,沉默寡言的阴郁气质被一扫而空,眉眼之间皆是惬意,音调里是通透的愉悦,“银色的人鱼,你没见过吗?” “银色。”古百青在舌尖咀嚼着字眼,“你猜,前几天有人在海里看到的银色,是不是人鱼?” “为什么不问看到的人?”挂着鱼片的刀尖抵到古百青的嘴边,韦金诱哄道,“你总是看着我吃,不想尝一口吗?” 第18章 第 18 章 古百青到底也没有尝一口,可以说是落荒而逃。 等回过神来,人已经站在自己房间门口了,想想刚才的狼狈,顿时怒火攻心。 装什么大尾巴狼!古百青气狠了,一脚踹在门上,怒气冲冲地转身下了楼梯。 拎着光头出来放风的时候,又是惹得一圈人频频侧目,古百青轻咳一声,挥手召集了人群,扬声宣布道:“念在灯泡反省态度良好,所以我决定提前一夜解除禁闭。还是那句话,同坐一条船,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,都应该团结一致。如果有任何的疑惑不安,随时可以私下找我或者船长商议,但绝对不允许挑动船上情绪,引起骚动。这次的事情希望大家也能引以为戒,不要犯同样的错……” “古哥!” “古哥!快上来啊!” 通向甲板的楼梯传来骚动,古百青话音未落,人就蹿了出去。一群人面面相觑,慢半拍地跟了上去。 “魏岚!”刚踏上甲板,古百青就喊起来。 轮值的一人立时凑了上来,急急道:“古哥,你快去右舷看看吧,好像有船跟上来了,不知道是不是海盗。” 古百青扭头看了看身后挤在楼梯口的人,点名道:“灯泡,你跟我走。找一人去通知船长,其他人留在甲板。” 古百青赶过去的时候,魏岚正在右船舷的三道帆索前站着,直接把望远镜塞给他。 “距离太远,看不清是不是海盗船。”魏岚皱着眉头,简单汇报了情况,“从他们的航行路线和速度来看,最迟一个小时后会赶上我们。” 古百青聚精会神地从望远镜里看出去,雪花纷纷扰乱视线,盯着看了片刻,语气凝重道:“七帆船,船头和侧舷有金属反光,基本可以肯定是海盗船。” 灯泡在他身后猛地倒抽一口冷气:“海盗?!” “现行速度和我们基本持平,如果他们能加速……不,他们一定会加速!魏岚你留在这里继续监视。”古百青转身就走,灯泡也想跟上,被一声喝止,“你也留在这里。” 船长已经得到通知,急急赶上来,正正在楼梯前和古百青迎面撞上。 “你跟我走。”古百青拉着他就往下方走,还不忘回头点名,“大黑,带五个人跟上。” “怎么回事?”船长边走边问。 “海盗船跟上来了,我们必须要立刻加速。”古百青言简意赅,“你的动力机上次靠岸已经登记过了,是该派上用场了。” 船长虽然品味一言难尽,人也不够机灵,但胜在有远见。船上不止偷偷装了两台舷外机,脚踩式推动机也备上了,留下五人在船底轮替着操作,很快就把试图跟上的海盗船抛在身后。 留守甲板的人群已经率先欢喜起来。 可船长的脸色却更难看了。 “按照现在的速度,我们三个小时后就要进入黑眼了。” “可对方也加快了进程,若我们这时候减速,不到三小时就先被追上了。”魏岚气结地恨恨一拍围栏,“早不出现,晚不出现,偏偏是这种时候!” “只怕咱们是在更早的时候就被盯上了……”古百青轻轻叹息,“这世上没有巧合。” 船长突地想起了内鬼一说,眼里怒火更炙,压低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:“你是说……海盗船是被内鬼引来的?” “内鬼?”魏岚猛地回头,眼底压着惊诧,“我们船上有内鬼?” 古百青扫了她一眼,没有否认:“当务之急,是要先谋得一条生路。内鬼什么的,稍后再说吧。” “前有黑眼,后有追兵,哪来的生路?”船长急的直挠头,“不然,我们绕路?” “往哪绕?”魏岚率先否决,“雪势太大,可视范围有限,黑眼附近的路线图是空白的!我们现在绕路简直就是找死,不等后面追上来,我们就先触礁沉船了!” 黑眼之所以无过客,除了那只威慑力十足的海章之外,绵延数百海里的暗礁散布更是堪比死亡之地。若是轻易能绕过,那些消失的沉船又何必一意寻死? 古百青点头:“现在绕路已经来不及了,只能往前走。” “可是我们现在往前走,也是死路一条啊!没有时间事先探路,如果迎面撞进海章的巢穴……”船长攒紧了拳头,一狠心说道,“放小船吧,我带几个人下去拦截海盗船,能拖一阵是一阵。” “也是个办法,若是能拖延一段时间,我们可以……”魏岚也犹豫着想赞同。 “别找死。”古百青厉声斥责他们,“我刚才看过了,这次不是一般的海盗。船头和侧舷都安置了金属,怕是一上来就打算直接撞沉我们,根本就没打算留活口,他们船上的装备绝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!” “……”魏岚一愣,不可置信地喃喃道,“你的意思是……他们在逼我们往黑眼走?” 古百青捏了捏手指,看向茫茫大海中的那道阴影,语气冰冷:“他们不是快不过我们,而是在猫逗老鼠,等我们筋疲力尽的时候,就是我们的死期。” …… “你们绝望的太早了。”古百青看了看面色苍白的两人,眼底跳动着光线,“逼迫我们进入黑眼,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,他们要的是我们船上的物资。而更大的可能,是他们想借着黑眼的威慑,在临近黑眼处逼停我们,他们要的是不费一兵一卒收缴。” “他们在等,等我们主动投降。主动权在他们手中,但选择是我们的。”古百青摸了摸自己左边眉梢处的一点凹痕,突然笑了起来,“船长,还记得我们上次是怎么逃出黑眼的吗?敢不敢再拼一次?” “……记得。”船长目光沉沉,“再来一次?” “再来一次什么?”魏岚惨白着脸左右看了看,“该怎么做?” 船长没有作声,转身走了。 “他去做什么?” “他去部署了。”古百青伸手帮魏岚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,眼角眉梢都带着温和,语气柔软,“魏岚,不要怕,你不是想做大副吗?现在就是你立威的时候了,赢了,以后你就是大副。” “若是输了……” “就算输了,我也会安排船长和你安全离开。”古百青轻轻掰着她的肩膀转了半圈,“去吧,到甲板上,听候船长的指挥。” “那你呢?”魏岚扭头,紧紧握着他的手指。 “在这条船上,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副。”古百青眨眨眼,尽是得意之色,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,我除了每天吃吃喝喝爬到桅杆上看看风景之外,是凭什么做到大副的吗?今天,我就勉为其难露一手给你看看。” 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魏岚抿着嘴角,神色倔强,“不管你干什么,肯定需要帮手,我是最好的人选。” “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啊,魏岚。”古百青无奈地摇头,“我找谁做帮手都行,但船上不能只有船长一人压阵,你必须留在甲板上,知道吗?” “我要去。”魏岚不肯松口,不安压在胸口,让她神色越来越惊慌,即便极力压抑着,仍是流露出线索。 “你……” 古百青还要再劝,身后却突兀响起了人声。 “我陪他去。” 两人循声看去,韦金正站在风口处,雪花散落在他的肩头,又被风卷着吹向远方。而方舟就站在他的身后,探头探脑地看过来,和两人撞上视线,有些惊慌地低了头,却也跟着弱弱说了句:“我也要去。” “你去干什么?” “你?” 魏岚和古百青的嫌弃溢于言表,方舟涨红了脸,放大了音量再次强调道:“我也要跟着哥去。” “行了,都别争了。”古百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“你们一个个的搞什么?我赶时间,就韦金了。至于你们俩,该干嘛干嘛去,别杵着挡路。” 说着,古百青上前几步,拉住韦金的胳膊就把人拖着走。 “古哥!” “白骨精你敢丢下我!” 古百青掏掏耳朵,装没听见。 没走几步,灯泡就带着人迎了上来:“古哥,小船已经准备就绪了,船长说你有别的安排?” “嗯。”古百青扫了眼他身后,随意抬了抬下巴,开始点人,“你们俩,还有你,你们三个跟我下船仓。” 被点名的三人面面相觑,灯泡指着自己的鼻子,疑惑道:“我?古哥,我们这是要去哪?” 古百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:“黑眼。” …… “怎么了?不想去?”古百青理解地摸摸下巴,“害怕了?害怕的可以不用去,想跟我走的自己举手。” 灯泡顶着一头冷汗抢先表忠心:“我跟你走。” 刚被点名的两人也赶紧举手。 “行吧,其余的人回船长那里。你们仨,跟上。” 第19章 第 19 章 阴沉沉的天边暗沉如铅,雪势越来越大,海面上迷蒙难辨,小船从疾驰的帆船底层推出,在风雪的遮掩下绕过右侧,快速行至船头。 风卷着水汽铺面而来,如刀刃嗖嗖剜着皮肉,冰渣子全往眼里扎。坐在船上的几人叫苦不迭,灯泡整张脸都裹在破布里,光秃秃的脑门也藏在了帽檐下,说话含含糊糊:“古哥,睁不开眼啊。” 古百青包的比他还严实,一寸皮肤都不外露,眼睛都藏在镜片后,瓮声瓮气地回道:“不用睁眼,听我口令就行了,继续往前。” 五个人坐着小船,马达嗡嗡在海面掀起一层层浪花,很快就把帆船丢在身后。 魏岚站在船头,目送着小船消失在茫茫白雪中,扭头看了看身后正在劲风中调整帆绳的船员,一时心中寒意更盛:“船长,你和白骨精到底有什么打算?” 船长耳朵已经冻红了,却依旧举着望远镜监视着海盗船,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:“走一步算一步,现在说打算太早了。” “白骨精肯定有计划。”魏岚肯定道,“你也知道。” “如果他不回来,那就什么计划也没有。”船长终于扭头看向她,杂乱的头发从帽檐下露出一点点,“等,现在只能等。”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“古哥!风越来越大了,我们的方向没错吗?”灯泡扯着嗓子喊。 “没错。” “古哥,快到黑眼了吗?要不要减速?” “不用停,我心里有数。” 韦金坐在船中,前方就是掌着方向盘的古百青,他往前靠了靠,嘴巴贴近古百青的耳朵,小声道:“已经进入黑眼了,你在骗他们去送死。” 古百青藏在镜片后的两眼一眯,目光比雪更冷,也压低了声音回道:“你这么聪明,没人骗你,你不是也上来了?” 韦金没说错,他们现在已经进入黑眼的范围了。偶尔掠过身边的,是一个个乱石嶙峋的暗礁,顶着白雪露出水面,而藏在水面之下的,只怕有更多,而古百青却丝毫减速的意愿都没有。 他太急,急着去送死。 一股热气吹在耳旁,韦金越贴越紧,似在耳语:“你把这艘小艇上的人,都当成鱼饵了吧。” 古百青没有回头,视线牢牢锁定在前方,闻言突兀一笑,猛然伸手抓住韦金的胳膊,往前一拽,另一手早已握紧了刀子,撩开他的衣袖,狠狠一划,鲜红的血液快速流出,滴落在手心,又蜿蜒向下,染红了他的腰间。 “既然知道是鱼饵,就该有做鱼饵的自觉。”古百青做完了一切,又把刀子塞进他手心里,急急吩咐道:“给他们一人一刀,然后把血流到海里去。” “古哥?是你在说话吗?”灯泡坐在船尾,风声带来了隐约的谈话声,他狐疑地探头问道。 “耳朵可真灵。”古百青嗤笑一声,而后扬声道,“都老实坐好了,伤口很快就会被冻上,注意别被甩出去就行了。” “什么伤……”灯泡还未问完,胳膊就被拽住了,然后就是一声惨叫,“啊——谁!干嘛?!” “把胳膊都伸到船外!快点!”古百青扭头吼他,“让你们带的绳子呢?都捆在身上,等会谁被甩出去,就自己游回来,船不会停,都听清楚了吗?” 韦金动作太快,古百青还未说完,三人身上都见了红。一个个呲牙咧嘴地又是在腰间绑绳子,又是忙着撸袖子往外伸。 血太红,落入海水中却很快没了痕迹,飞驰的小艇越来越深入黑眼中心。 伤口冻上了又被划开,三个坐在船尾的人哆哆嗦嗦着抱在了一起。 ……终于来了。 “散开,都坐好!”古百青开始减速了,“把手都伸上来,继续划,把血都流在船上!” 哗啦啦的水声突兀而起,时远时近地难辨方向,被风雪逼迫难以睁眼的几人都惊慌起来:“古哥!有声音啊古哥!” “我听见了。”古百青轻轻一笑,目光落在前方缓缓露出水面的圆柱型物体上。 海水被顶起一个鼓包,哗哗的水流涌向四面,慢下速度的小艇被推动着落在浪尖,又重重落下。 船上立时响起惊慌失措的喊叫声。 从海水下露出脑袋的海章有些迟缓地伸展着触手,欲动未动。 它又长大了……跟上次看到时相较,触手更粗壮了。古百青细细地打量着海章,足有两层楼高的脑袋已经完全露出水面,巨大的黑色眼睛转动着看向小艇,蠕动的触手开始伸展,它已经开始锁定猎物了。 在触手甩过来的那一刻,小艇迅速掉头,绕过触手与脑袋的缝隙处,如泥鳅般溜走。 掀起的水流兜头砸落全身,被浇了透心凉的三人又此起彼伏地喊叫起来,古百青却已经无心安抚他们了,专心地加速往回走。 一个个突出水面的嶙峋暗礁快速往后掠走,带着吸盘的触手每每将要拦腰打断小船时,都被躲了过去,海章越追越紧,却总被行进诡异路线的小船逃脱,触手开始频繁打落在乱石上。 海章被激怒了。 “它潜下去了。”韦金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原地,贴在古百青的耳边笑道,“等一会,它就要从前面出来了,你要怎么办?” 古百青没理会他,打着方向盘突的又是一个斜转,正好躲过冲出水面的触手,恶心的吸盘擦着船边而过,巨大的力量打得小艇一个趔趄,差点翻过去,又被古百青稳稳落在前方。 海章不见了,触手再也没露出水面。 隔着水面,一船一活物,在比赛着速度。 小艇终不是对手,可能撑得一时,也就够了。 终于,在漫天雪花中,帆船的轮廓隐隐出现了。 古百青握着方向盘,回头嘱咐道:“把绳子都解开,衣服能脱的就脱,我说跳,就弃船下水!韦金,把桶里的羊血都倒在船上!” “弃船?!” “古哥……” 失血过多的三人有气无力地哭喊起来,这么冷的天脱衣下水,就是真送死了啊! 小艇快速从帆船一侧划过,直冲着另一条船而去。 “跳!” 古百青率先抛下方向盘,纵身往海里扑去。几人也迅速跟上,几个水花散在海面。 刺骨的水冲破层层阻隔贴近肌理,隔着水面,看到明亮的红光冲天而起,古百青终于彻底松了口气。拖着被水浸泡后沉重的衣服,拼命向后划去。 “放绳!” “把他们拉上来!” “动作快!” “不要停船,继续前进!” …… 猛地呛出一口海水,古百青迷迷糊糊醒过来,眼前一颗颗人头攒动,他无力地伸手试图拨开,嘴里含含糊糊地问道:“他们,他们呢?海盗……” “都拉上来了,还活着。海盗船被海章缠上了,暂时顾不上我们。”魏岚正拿着刀子手忙脚乱地扒他的衣服,急急地回道,“你不要动,要把衣服都脱下来,别动!” 古百青不动了,听到暂时安全的消息后,他很快就晕了过去。 第20章 第 20 章 古百青醒过来的时候,天还是亮的。 “你睡了一天一夜了。”魏岚斜靠在床边,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说道,“海盗船没跟上来,大概还被海章缠着,我们已经穿过黑眼了。船长说继续加速,争取十天内登陆南尾岛。” “雪没停?” “没有,还在下。”魏岚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,“看这架势,没有一个月不会停。你饿了吧?船长给你准备好了食物,羊肉汤,你现在吃吗?” “羊肉汤?”古百青咋舌,“他舍得?” “你们失血过多,又在海里泡了水,不好好养养,怕是要不好。再说了,羊都死了,不吃留着还能有什么用?”说着说着,魏岚就笑了起来,眼睛弯弯看起来像少女一样快乐,“我也跟着沾了光呢,好久没吃过羊肉了。” 古百青看着她也笑了起来:“幸好没死,不然可就吃不上肉咯。” “你死了也是活该!”魏岚撇嘴,“别人躲都来不及,偏你要主动上去招惹海章,没死是你运气好。” 古百青也不辩解,只笑着看她。 魏岚捏捏他的胳膊,有些嫌弃:“你好不容易长了二两肉,又流了这么多血,得多少吃的才能补回来啊,真是浪费。” “我怕血腥味不够啊。”古百青也有些心疼地摸摸自己的手腕,那里已经被裹上了几层厚厚的棉布条,轻轻一碰还是疼得他皱眉,“上药了?” “嗯。” “哪来的止血药?” “没有止血药,撒了点盐水消毒,船长又帮你简单处理了一下……”魏岚摇摇头,“凑合着吧,反正死不了。” “……真狠心。” “嗯,就是这么狠心。” 冬日里泡水的后果已经显露出来,即使裹在厚重的棉被下,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又疼又麻地抱怨不停,真是坐也坐不住,躺着也躺不舒服。古百青这次元气大伤,到了晚上就发了高烧,迷迷糊糊睁不开眼,全身无力又难受,最后的几日差不多在昏迷中度过。 再次清醒过来,船上的人已经喜气洋洋地等待上岸了。 “傍晚就能到南尾岛了,”几日不见,船长也消瘦了不少,但好在精神很振奋,大手糊在人脑门上分外有力,“小子,这次全靠你了。别说我小气,这次大头是你的了。” “还有什么大头?”古百青被拍的直翻白眼,疼的呲牙咧嘴,“活羊全死了,放小艇的时候,货全泡水里了,亏大了。” “能保住命就不错了。”船长很知足,不以为意地摆摆手。 古百青眼珠一转,嘿嘿笑了起来:“也不能说一无所获……” “什么?” “我是想说,我是一个有大义的人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船长狐疑地摸摸他脑门,“退烧了啊,说什么傻话呢?” “嘿嘿。”古百青笑而不语。 末世后的冬天都难捱,冷的天怒人怨,近海的港口都会被冰层覆盖,轻易不会接纳船只靠岸,南尾岛也不例外。在进港处被拦截下后,船长派人下去好说歹说,又承诺会交付一定金额后,姗姗来迟的港口劳工才扛着破冰工具前来帮忙。 抛锚后,下船轻点物资,打点港口管理人,寻找收货商,一番折腾到深夜了,才有消停的时候。在海上困了小两月的船员反而来了精神,船长一声令下,一个比一个跑得快,成群结队地消失在港口拐角的小道上,偌大的船只顿时冷清下来。 “你干什么了?”船长目瞪口呆地看着脚下的人,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,“他得罪你了?” “他就算得罪我,我也不能跟他计较啊。”古百青戳戳昏迷的人,语气随意,“谁还能跟钱过不去?” 船长一琢磨不对劲,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来了:“你不是想……我可不干这事!你想都别想!” “你又想到哪里去了?”古百青懒得理他,围着昏迷不醒的人来来回回转圈,有些头疼地喃喃自语起来,“尾巴去哪了?” “什么?你大点声,我没听见。” “没跟你说话,一边去。”古百青猛地又抬头,四下看了看,不放心地嘱咐道,“你去门外守着,别让人进来,魏岚也不行。” “魏岚说她困了,已经回……你不是也给她下药了吧?!”船长惊恐地往后退。 “别叨叨,烦死了,快出去守门。” 打发走了船长,古百青又开始研究起韦金了,蹲在他身边,捏捏这边,戳戳那里,还不死心地扒开裤腰摸了摸,硬是没找到关键。 “尾巴呢?”古百青嘟嘟囔囔地摸上摸下,一咬牙,转身跑出去,再回来时,手里的一桶冷水哗啦倾斜,全浇到韦金身上了。 ……怎么还是没有? 撩开耳边的碎发,果然看到了一道细细的开合口,浅浅的痕迹如同伤疤,粉嫩发白,还在微微地颤动,沾了水后晶莹透亮。古百青定睛看了一会,又慢慢把手指凑上去,不断开合的鱼鳃被惊吓到般,突的闭合,反倒把他吓了一跳。 可是没有尾巴……难道不是人鱼?古百青撇嘴,就算不是人鱼,也绝对不是人类。 ******************* 虎头船在南尾岛的买卖勉强算是顺利,泡烂了的货品也有人抢着要收,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把南尾岛民生的困境后,船员们在两天后再度踏上了归程。 “白骨精,韦金呢?” 已经升锚了,眼看就要出港口了,魏岚清点了两遍人数都没发现韦金,赶紧来找古百青了。 “哦,他啊,他说有事要办,先不跟我们走了。”古百青正和船长嘀嘀咕咕说话,谎话说的眼也不眨,又顺势用手肘撞了撞船长,寻求支援,“船长也同意了。” 船长看天看地,就是不看魏岚。 “是吗?”魏岚狐疑地来回看着两人,“不是你们丢下他了吧?” “半价的劳力啊,谁舍得?”古百青大呼冤枉,“你居然怀疑我们的原则?” 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方舟也有些不舍地开口道:“韦金哥走了?他不是要去寻亲吗?” “谁知道呢?”古百青安慰地揉揉他的一头乱毛,“人来人往,船上别谈感情,你慢慢就习惯了。” 心虚的船长可没古百青那么厚脸皮,火烧屁股一样赶紧离开了:“升帆,升帆!起航了!” 他们这次归航倒是顺利的很,提前绕开了黑眼,也没碰上四火,而曾经尾随他们的海盗船已经没了踪迹,大概被海章绞碎了也说不定。这一趟行程,风平浪静,除了有几个船员被冻出了点发烧感冒,倒是一人没少。 入港办完一系列的手续后,太阳已经西斜。拿到酬金的一群船员勾肩搭背笑得好不开心,吵吵闹闹的要下船后再好好庆祝一番,顺便炫耀一下这次的历险经验。 “灯泡,你过来。”在船员们要下船时,古百青喊住了光头。 “哎,古哥。”光头一溜小跑就凑上来,“还有什么吩咐吗?” “你跟哥去一趟杂货铺。” 赖麻子是个懒货,天刚擦黑,已经准备关门了。 “哟,古小哥回来了。”一眼看到古百青走过来,赖麻子隔着老远就吆喝开了,“这次怎么样啊?” “托福,收获不小。”古百青笑着往前推了推光头,“给你介绍个人,咱们里面说去。” 赖麻子眼珠一转,笑容变得意味深长,抬手就勾住了光头的脖子,热情地往里带:“这位哥们怎么称呼?” “叫我灯泡就行了。” 没上灯的小店乌起码黑,三人一路穿过店面,再下楼梯,到了地下室。 地下室四四方方,和上面小店的构造一模一样,但却空荡荡没有摆放任何货物,唯有正中一把椅子孤零零立着。 “这是……” 光头还来不及问出口,下一秒就被赖麻子甩到了椅子上,咔咔两声轻响,胳膊就被椅子上弹出的铁片扣住了。 “古哥!古哥,这是怎么回事?!”光头惊叫出声,挣扎着想要站起来,却又被铁片牢牢扣在原地。 古百青冷着脸,也不跟他拐弯抹角了,直言道:“灯泡,做内鬼好玩吗?” 第21章 第 21 章 从地下室出来,已是深夜了。 古百青坐在店门前的石阶上,有些疲乏地揉着后颈。 “古小哥,这次到底出什么事了?”从古百青问出内鬼那句开始,赖麻子就自觉出来了,一直站在外头等着,直到现在才发问。 古百青摇摇头:“我们被卖给海盗了,灯泡这小子真是该死了。” “他也不是新手了,怎么和海盗勾搭起来了?”赖麻子也坐到他身边,不解地看着他,“卖了你们,他还能得了好?” “道理是这样没错,船被劫走,只有一人活着回来,谁能不起疑心呢?可架不住有人想改行了。”古百青嗤笑道,“灯泡现在孤身一人,在岸上和在海里飘着还有什么区别?卖了我们讨好海盗,也算是入行的见面礼了。” “也算你们命大了,这样都能逃回来。” “是吧。”古百青轻叹,审讯了这么半夜,头也昏沉沉的,一歪就落到了赖麻子的肩膀上,“赖麻子,我的糖吃完了。” “妈的,整天占老子便宜。”赖麻子骂骂咧咧地翻白眼,从上衣口袋里翻出盒糖果,还来不及倒出来,就被一把抓走了,气得他又骂,“真是讨债的,给钱了吗?上手就拿!” 水果味的硬糖咬在嘴里嘎吱嘎吱作响,还未完全融化,古百青就靠着赖麻子打起了轻轻的呼声。 赖麻子无语望天,这人也忒不要脸了。 第二天,古百青是在小道上被晒醒的。赖麻子直接把他丢在店门口了,不过也好心地给他留下了一条厚毛绒毯子。 “这么冷的天,想冻死我啊。”古百青揉着鼻子,卷起毯子就往港口走去。 早就人去楼空的甲板上只余一地狼藉,船长又是死鱼一样瘫在木箱上睡得香甜。 古百青上来就踹了他一脚。 “我……又是你!”船长仰天长叹,“你不回家睡觉,又跑来干什么啊?” “我没家了。”古百青委屈地把他推下去,自己躺在木箱上,还细心地把绒毯盖在身上,“这么就没回去,估计连再搭帐篷的地方都被人占了。” “行吧,我就好人做到底,暂时把船舱借给你住。先说好啊,亲兄弟明算账,住是可以,得付钱,知道吧?” 懒洋洋瞄两眼又开始发挥抠门本色的船长,古百青抱怨道:“这点钱你都收,你的良心呢?” “早死了。”船长摊手,“有良心的人,能跟你做兄弟?” “……你什么意思?” “呵,问你自己呗。” “你想说韦金?” 船长鄙夷地斜眼看他:“好歹同床共枕了两月啊,你也真狠得下心。” “你也和他同船共度了两月啊,卖他的时候,你也出了力,别忘了。” 船长憋屈地低下头。 古百青捏着鼻梁,有些困倦地含糊道:“你也看到了,他不是人。再谈感情和交情,不觉得好笑吗?” “那也不一定啊,也许是他生来就有残疾,也许是感染了什么病毒……你怎么一口咬定他不是人?”船长语气激烈起来,试图据理力争,“根本就是你打一开始就对他有偏见,所以怎么看他怎么不对!” 古百青诧异地扭头:“病毒?你也感染一个这样的病毒让我瞧瞧啊,亏你说得出来。” “世界之大,无奇不有,听过没?” “听过,也见过。人鱼,海怪,你不都亲眼见过了?”古百青被他不依不挠的责问弄得有些烦了,噌一下坐起来,抱着毯子就走,太阳也不晒了,冷言冷语摔在身后,“你的良心醒得太晚了,钱已经在你口袋里了,收收你的马后炮吧。” 也许是内疚心作祟,古百青一直睡到夜幕降临,船长都没有再追过来叨叨了。 安安静静的房间荧光点点,古百青抱着赖麻子友情赠送的毯子,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心里一突。 轻浅的呼吸在空气中流淌,窗外海浪翻涌的水声似近似远,没什么不对,可直觉却在叫嚣。 “你醒了。” 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,惊得古百青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。 “……你怎么在这里?”古百青看不清站在角落的人的脸,但声音却让他辨认出了身份,狂跳的心脏快要挤到喉咙,让他脸色发白,声音都有些发抖。 “因为我不是人。”轻笑一声,站在角落的男人缓缓靠近。 窗台的荧光海藻灯幽幽打在男人的脸上,挺直的鼻梁拖出一条阴影,蔓延到翘起的嘴角:“你在害怕?” 古百青说不出话,在男人突然伸手捂住他脚踝时,猛地挣扎起来。 “放手!”古百青抽出随身的小刀,警告道,“我给你……” “不用给我机会了。”韦金好似真的很开心,一直在笑着,眼角眉梢都弯出漂亮的弧度,“现在,是我来决定,要不要给你机会。” …… 看着韦金坐回他常在的位置,直到腰间被搭上手臂,古百青都没有再出声,安安静静地保持着半坐的姿势。 势不如人,唯有低头。 “船长说的没错,你可真够狠心的。”韦金似抱怨般一口咬在古百青的肩膀上,耳边的抽气声让他又笑出来,“怎么了?怕我把你吃了?” 古百青:…… “说说看,你是怎么发现的?”韦金有些好奇地歪头去看他的眼睛。 “我说了,你就不报复我了?” “看心情。” 古百青深吸口气:“……你吃鱼。” “鱼怎么了?”韦金更疑惑了,“人类也吃。” “那是以前,”古百青攥着手里的刀子,慢慢转头,“末世后就没人吃了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海里有几亿的死人,那些鱼……没人敢吃。” 浓密的睫毛微微一动,韦金恍然大悟地点头:“所以,从一开始你就在怀疑我。” “你的说话方式、用词、语气,包括你的一举一动,都不是一个正常的人,更像是在模仿身边的人。还有……” 猛地攥住直冲腹部的刀尖,韦金无辜地看着全身僵硬的古百青:“你打不过我,偷袭的时机也不对。” 任由刀子被韦金从手里夺走,古百青闭上眼睛,脱力地往后一倒:“随便你吧,反正我逃不掉了。” “魏岚说你最爱耍无赖,但其实心思比谁都多。”韦金静静地看着他,这个看似已经放弃挣扎的男人太狡诈,不能放松一点警觉,“我不会再上当了。” 魏岚到底跟他都说了什么……古百青心都快碎了。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直到三天后,整顿再出发的时候,船长才看到韦金。 宛如青天白日看到了死人跳舞一样,船长倒抽一口冷气,差点没把自己呛死,哆哆嗦嗦地把自己藏在古百青的身后,拼命尖叫起来。 “行了!”古百青捂着耳朵,一脚把他从身后踹出去,大吼道,“快闭嘴!” “他……他……”船长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,抱着头又想往古百青身边躲。 古百青左闪右避,就是甩不掉他,气得直跺脚:“离我远点!” 被揪住衣领的瞬间,船长就崩溃了,哭喊着尖叫起来:“啊啊啊啊啊冤有头债有主,要找你找白骨精啊,不关我的事!我是无辜的!我是清白的!” 韦金拎着船长,好笑地斜眼看向已经气得脸发红的古百青。 “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!”古百青咬牙切齿地开始撸袖子,这个不要脸的玩意,卖他卖的那叫一个顺手,敢不敢慢一秒? “你们玩什么呢?都多大的人了,丢不丢人?”魏岚嫌弃地咋舌,一上船就看到这样的场景,真是心累。 “咦?韦金?”魏岚骂完人了,才发现韦金也在,惊喜地上前就要给他一个久别重逢的抱抱,却被健步如飞的古百青一把拽住了。 “干什么?”魏岚没挣扎开,疑惑地回头看他,“你又怎么了?” “你离他远点!”古百青白着脸,死命拖着她往后退。 魏岚被拖得踉踉跄跄,恼怒地反手就揍:“快放开我,疼死了!” 韦金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拉拉扯扯,丝毫没注意到手里提溜着的船长已经快晕过去了…… 第22章 第 22 章 “这样不行,这样不行,这样不行……” “别转了,头都晕了。”念念叨叨的船长在眼前晃来晃去,晃得古百青忍不住捂眼。 “他不是人!”船长脚下一顿,惨白着脸六神无主地哀嚎,“你说他不是人!” “我知道,不用你一直重复。”古百青无力地瘫在椅子上,脸色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,“我比你更惨,我和他一个房间!” “你是大副,这事你说怎么办?” 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 船长眼都直了,瞪着古百青猛喘粗气:“你说什么?再说一遍?” 古百青委委屈屈地抱着毯子,随时准备离家出走的架势,说话都没了底气:“你别瞪我,我说了我也没办法。” 韦金他不是人啊,船已经开了,还能怎么办? “难道现在冲出去大喊他不是人,然后让全船的人都跳海吗?”古百青垂着脑袋,“你也看到他的鱼鳃了,就算下了水,我们也没活路。” 船长:“……” “我真的没办法了。”古百青茫然地抬头看他,“你有办法吗?” 船长:“……船上有枪。” “……” 船长:“你上次不是下药弄晕他了吗?我们可以再来一次,等他没有反抗能力了,再一次解决掉。以防他有同伴,我们可以把尸体弄碎了,再丢进海里。他的血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标记?要不,咱们弄碎了尸体后煮一煮,然后再倒海里?” 古百青:“……” 船长一摸脸,又有些犹疑:“你怎么不说话?我是不是有点……太残忍了?” 古百青看着他不吭声。 船长干笑一声:“也是啊,人鱼什么的,也没和我们结下死仇,就算他是人鱼……等等!都是你搞出来的事,我想起来了!” 古百青缩在毯子里,被指着鼻子一脸无辜。 船长痛心疾首地谴责他:“你看看你干的这是什么事!就为了一点点钱,你就狠心出卖了你的室友,就算他是人鱼又怎么了?就算他不是人又怎么了?人家怎么你了,你就把人当货品给卖了,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?!” 古百青默默回头,果然看到站在门边的韦金。妈的,船长你个阴险的东西!又出卖老子! 古百青本来就瘦,这一趟行程下来又是失血过多又是发烧,又生生瘦了一大圈,现在整个人缩在毯子里,惨白着脸怎么看怎么可怜。韦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,在满室尴尬中走上前去,蹲下来摸摸他的额头,上面有一道扎眼的红痕。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韦金问的平淡,但视线却扫向了船长。 “不关我的事!”船长哆哆嗦嗦地举起双手。 韦金收回视线:“我知道。” 知道你还问?船长敢怒不敢言。 自他进来,直到现在古百青就没说过话,只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审视地看着他。韦金被他看的好笑,直接上手把人拉起来:“走,去钓鱼。” 古百青之前吃过亏,知道两人体力的悬殊,现在被拖来拖去也不抗议了,反正抗议挣扎也没用。 被一路拉到船尾,坐在老地方,手里被塞进了鱼竿,古百青也没出声。 韦金站在他身边,胳膊压在围栏上,专注地看着他:“以前都是你在说话,现在变成我了。” 古百青盯着鱼线,眼角都不分给他。 钓上来的鱼还是被韦金吃了,即使已经被戳穿了身份,他也没有避讳的意思,该吃吃该说话就说话,而且说的更多:“不是每种鱼都吃人肉的,你们人类想的也太多了。海藻还是长在海里呢,你们不也吃了?” 古百青看着他,终于开了口:“因为很多人看到过,亲眼看见那些鱼怎么分食尸体。沉在海里的尸体太多了,而且我们人类现在生不起病,后来,就没人敢碰那些鱼了。” 雪已经停了半月,海上依旧寒风猎猎,古百青裹在毯子里还觉得冷,韦金却单衣薄衫,站在风口处。 “你是人鱼吗?”一直萦绕心头的疑惑终于问了出来。 韦金抬起头,眉骨在阳光下印出美好的弧线,眼底有流光隐然:“我是。” “是银色的?”古百青想起了那条死去的人鱼,其实不能称之为银色,大块的鱼鳞是没有光泽的惨白,看着格外瘆人,一点美感也没有。 “你在想什么?”韦金看出了他的走神,眯着眼睛问道,“想你卖出去的那条人鱼?” 古百青一惊,忍不住皱眉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“我当然知道。”韦金笑了,狭长的眼角夹着睫毛,向上挑出痕迹,美得惊心动魄,“从你偷偷把人鱼绑在船尾开始,我一直在跟踪你。” “你认为是我杀了你的同伴?” “不是。”韦金摇头,站起身来,贴近古百青,轻声说道,“我知道它的死和你没关系,因为是我杀死它的。” “……你杀了它?”古百青迷惑地向后退了一步,又被揽着腰拖回去。 韦金摸着手里柔软的温度,有些迷恋地轻轻摩挲着,笑着回答他的疑问:“我说了,我是人鱼。可是,人鱼和人鱼也是不一样的。 太多的讯息涌来,古百青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,只顾着追问道:“什么意思?你们不是同一个种类?” “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什么颜色的吗?”韦金顺手理了理他身上的毯子,声音里是无所谓的坦然,“想看吗?” 太具有诱惑性的问话让古百青心中一突,警觉地甩开他:“不想。” “真不想?”韦金有些惊讶,眉角微微挑起,“你确定?” 古百青摇头,语气肯定道:“不想,我累了,想回去睡觉。” “天还没黑,”韦金看了看还在远方挂着的太阳,“你今天还没上过桅杆。” “我是病人。” 古百青垂着眉毛,一直高烧不退眼角都是绯红的颜色,脸颊却没有一丝血色,一脸的病容。韦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,忍不住皱眉:“刚才还没这么热。” “因为我刚刚在非自愿情况下吹了冷风。” 韦金:“……我以为你怕我。” “怕。”古百青坦然地点点头。 回到房间,古百青蜷缩在被窝中,眼巴巴地看着某人也跟着躺下。 “你干什么?” “陪你睡。”韦金自在地侧过身,和他面对面躺着。 古百青恨不得一口恶气喷他脸上,憋着气问道:“你是跟踪狂?” “……” 反正他本来也没想睡,一肚子的疑问,正好找到了出口:“你刚才说,人鱼和人鱼也是不一样的?” “想知道?”韦金黑亮的眼睛盯着他,像一个漩涡散发着诱惑的讯息,“那你能拿什么交换我的讯息?” “你这是从哪学来的?还是你们人鱼也和我们人类一样,也会交易?会用钱吗?你们的钱是……” 古百青的问题像炮弹一样嗖嗖嗖地往外发射,韦金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,上手直接捂住他的嘴,无奈道:“一个一个来,先回答我,你能拿什么跟我交换?” “……金币?”古百青迟疑地扒开他的手。 韦金摇摇头:“我们不用金币交易。” 古百青想了想,在床上费力地翻身,从腰间摸出小酒壶,精致的浮雕刻在酒壶嘴上,皮套上还留着温暖的痕迹,他摸了又摸,才依依不舍地递过去:“蜂蜜?” 韦金看着他,不想说话。 “蜂蜜都不要?”古百青很快就放弃了,“算了,反正也不关我的事。” “本来是不关你的事,可你需要钱。你是想从我这里套到消息,然后卖给研究所吧。”韦金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,嗤笑道,“说起来,你上次卖掉我的钱,是不是该还给我?” 古百青往下缩缩脖子,下巴埋在绒毯里,闭上眼睛就开始装睡。 “真聪明,知道我不想要你的命了?”韦金左手撑着床,半翻过身,阴影压在古百青头上,轻声道,“你这么喜欢给别人机会,怎么就没想过给我一个?” 手指轻轻描绘着他的嘴角,韦金有些着迷地慢慢贴近。 “我去给你钓鱼!”古百青一把推开他,抱着被子就往外爬。 随手拉住扑腾到眼前的小腿,韦金被他逗得直乐:“亲一下而已,你不用这么紧张,我没想吃你的肉。” 古百青挣扎着一脚蹬上他的脖子,拼命往外爬:“你说亲就亲,我凭什么给你亲?” 从来没人能占他的便宜,人鱼也不行! 韦金被他踹的左闪右避,还好声好气地哄劝道:“不亲了,不亲了,别折腾了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新文求收藏,四月开更→ 手机党可返回本文目录,直接点击作者名字进入专栏查看,mua~ 第23章 第 23 章 “左边。” 啪叽。 “右边。” 啪叽。 “中间再来一下。” 啪—— 被捂住嘴的韦金无辜地看着他。 古百青咬牙切齿地瞪回去:“得寸进尺!” “亲都亲了,亲哪里不都一样?”韦金的声音被捂在他手心,听着含糊不清。 手心热乎乎的有些潮湿,古百青嫌弃地松开他,随手在他身上一抹:“你想得美!快说吧。” “说什么……好好,别瞪了,我说。”韦金无辜地摊手,“我刚才说过了,人鱼呢也是不一样的。比如说我,金色的鱼尾,而另一种银尾的人鱼,就是我们的死敌……” “等等!死敌?”古百青诧异道,“你们有仇?” 韦金垂下眼睑:“说不上有仇……银尾是残次品,他们的进化出了问题,生而有残缺,无法正常进食,自然也活不长。他们把金尾当成救命稻草,世世代代都在狙击我们,试图抓到我们研究出解决办法。” “他们从没得手过吗?”古百青皱眉,“还是研究不出来?” “基因缺陷是致命的,哪这么容易修正?要么等着被灭族淘汰出局,要么就慢慢自然修正进化。”韦金嘲讽地一笑,“而且他们抓不到金尾。他们的身体太弱,单打独斗不是金尾的对手,群攻的话,他们的智商也不足,更是不足为惧。但他们生性残暴,最擅长死缠烂打,不死不休。” “那不就没完没了了?” “嗯。”韦金指指自己的嘴巴,“来,再一下,就告诉你更机密的消息。” 古百青只犹豫了一秒,就迅速凑上去。刚刚触碰到,韦金就猛地往前一凑,牙齿狠狠咬住他的下唇。 分开后,古百青啪一拳就打过去。 韦金揉揉脸,无所谓地一笑:“疼死了。” 臭不要脸! “快点说。”古百青瞪他。 “你不用这么防备我,我们虽然不是同族,但也可以是盟友。”韦金舔舔嘴角,被打破的嘴角带了血丝,“我们金尾对人类又没有恶意,而且已经和你们达成了友好协议,过段时间就可以正常来往了。” “……我没听说过。” “现在还是保密时期,”韦金叹气,“还是银尾的问题。他们之前只顾着追击金尾,但现在人类也进入了他们的攻击范围。敏感又凶残,人类根本不是银尾的对手,你们需要我们。而且……海底还有更多你们人类不知道的物种,一无所知是致命的。” “你们会这么好心?”古百青怀疑地看着他,“没好处,你们会帮忙?” “好处?”韦金摸着下巴,思考了一会,慢吞吞摇摇头,“人类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,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,虽然我们金尾有绝对的能力自保,但也不排斥有盟友的加入。” 古百青挑高了眉头,明显不信。 韦金摊手:“好吧,我们金尾已经开始了二次进化,你也看到了,我可以离开水。以前是不行,但变化出现在你们人类的大陆沉没之后,我们被迫离开深海,鱼尾开始有了变化,族里很不安,有一部分声音觉得是地球要从海里赶出我们的预兆。而你们人类已经在陆地生活了这么久,我们金尾一族没有抢夺地盘的嗜好,能和平相处是最好,虽然目前看来,你们更需要我们,但以后也许会调转过来,也说不定。先付出,不代表不想要收获,这么说,你能理解了吧?” 好像有点道理。 “你也不用像防备银尾一样警惕我,我们两族不是死仇,已经是盟友了。”韦金凑近了些,呼吸细细吹在古百青的耳边,“而且,在你不知道这些之前,你也没想过要我死。我在南尾岛醒过来的时候,你在我的腰间藏了把小刀,是想给我一个逃走的机会吧?” 古百青抬了抬眼皮,斜着看了他一眼。 韦金拽过他的手,顺着纹路摸索着:“你暗恋我。” “我呸!”古百青啐他一脸。 “好吧,是我明恋你。”韦金好脾气地揉揉他通红的耳朵尖,又凑上去亲了亲,一脸欢喜。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bbs.bookben.net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